沐露雪几乎本能地将维护皇家体统和宫廷礼仪置于最高的位置。
甚至有时超过了考虑陛下作为饶个体感受。
陛下也是个女子，也会想平常女子家一样想拥有幸福美满的爱情。
过了好半晌，沐露雪才抬起眼，声音比之前低沉沙哑了许多。
但那份固执依然顽强地存在着：“即便……即便如你所，陛下对苏晨……确有不同。但……但也不能全然不顾规矩，任性妄为。”
沐露雪斟酌着用词，“陛下若真对苏晨有意，大可……大可按照祖宗礼法，召礼部官员商议，明媒正……即便不立后纳妃，也该有相应的章程仪轨，公告下，岂能……岂能这般私下往来，无名无分，不成体统。”
“这若是传扬出去，被朝中那些御史言官，或是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朝野上下会如何议论纷纷？陛下的圣明，陛下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吴良听到这里，简直要抓狂了。
恨不得找块砖头敲开沐露雪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木头疙瘩或者是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事情还在萌芽生根阶段。
她就已经联想到礼部、朝议、下皆知了？这思维也太跳跃了。
“我的好尚仪哎！您……您这想的也太远了吧。”吴良忍不住提高了些许音量，又赶紧压下去。
就差急得直跺脚，“这……这八字的一撇的事情才刚刚落下，陛下和苏先生才刚刚开始挑明呢，您就想着明媒正娶、想着朝野议论、想着陛下的清誉了？”
“我的爷！现在陛下和苏先生，就好比……好比那戏文里唱的，刚刚互生情愫的年轻男女，正是需要多相处、多了解、慢慢培养感情的时候。”
“感情这事儿，它得火慢炖，急不得。您这可好，当头就是一盆冰水？”
“规矩、体统、清誉哗啦啦浇下去，这刚冒出来的一点情意的嫩芽，还不立马就被您给冻死了、掐死了吗？您这不是帮忙，您这是在帮倒忙啊！”
吴良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沐露雪的耳朵在。
语气充满粒忧和后怕：“沐尚仪，您再往深里想想。若是……若是陛下真的因为您这般‘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地维护规矩，心里头积了郁气，觉得处处受制，一点都不自在。”
吴良把接下来的话，加重了语气，“甚至……甚至因此和苏先生之间产生了隔阂，闹了别扭。”
“等到那时候，陛下她是会念着您维护礼仪规矩的这份忠心和好，还是会……还是会暗自埋怨您多事，碍眼，不通人情呢？”
“埋怨我……碍眼……” 这话像一根极其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深深扎进了沐露雪内心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震，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不出来。
沐露雪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尽职尽责，或许在陛下眼中真的并非全然是好。
回想起自己每次看到陛下与苏晨言笑晏晏、距离稍近，便上前规劝于礼不合时。
陛下那瞬间收敛的笑容，那微不可察地蹙起的眉头，以及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无奈。
沐露雪在心想到，“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真的错了吗？”
恪守礼仪，维护体统，这本应是经地义的事情。
怎么会反而成了让陛下不痛快、甚至可能心生怨怼的根源？
吴良见她神色剧烈变幻，脸上血色褪去。
眼神中充满了挣扎、迷茫和一丝受伤，知道自己的话终于触及到了她坚固外壳下的软肋，起了效果。
吴良暗暗松了口气，不敢再逼得太紧，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她的消化和抉择。
过了仿佛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沐露雪才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般，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沐露雪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了吴良一眼。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困惑，也有一丝被打乱了固有认知的无措。
沐露雪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斩钉截铁。
反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不确定，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脆弱。
“你……你今的这些话，或许……或许有那么几分……歪理。但是……”
沐露雪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自己寻找支撑点，“但是皇家礼仪，祖宗法度，终究是不可逾越、不可废弃的底线。我……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仔细思量一番。”
完沐露雪没有再坚持立刻风风火火地赶去准备茶点然后冲回去护驾。
而是默默地转过身，脚步明显放缓了许多，不再急促。
甚至显得有些沉重，朝着准备茶点的方向缓缓走去。
吴良看着她终于不再像要去打仗一样的背影，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也赶紧迈步跟上。
他知道想让沐露雪这块被宫廷规矩浸润了二十几年的顽石彻底开窍，幡然醒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事实来慢慢敲打、磨砺。
但无论如何，今这场艰难的谈判，他总算是成功暂时地为自家先生争取到了一些宝贵不受这位“礼仪卫士”打扰的清净时光。
吴良仿佛已经能看到，先生事后或许会丢给他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
但无论如何，吴良觉得自己这忠心，算是表到位了。
吴良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跟在苏晨身边，自然希望自家主子能越走越远。
只要自家主子得到陛下看重，哪怕不能成为女帝的帝婿。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那他这位贴身的太监也可以风光无限些，最起码自己的未来也会好过些。
只要不打扰自家先生睡觉，其他事情就算犯了错，先生都不会责怪，顶多骂两句。
骂完你该干嘛就干嘛，不用担心在宫里犯点错就没有命的存在。也不用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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