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万俱寂，唯有巡夜士卒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寒凉的夜色。
军政大厅内却灯火通明，苏晨与韩震山并肩站在那座新完成的沙盘前，目光聚焦于野狼原的位置。
“张师崇听令。”韩震山声音低沉却带着的威严。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张师崇踏步出列，甲胄铿锵作响。
脸上已不见归来时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锐利与兴奋。
“命你率一万精骑，携足量铁罐雷与陶罐炸弹，即刻出发，趁黎明前最暗时刻突袭野狼原突厥大营。”
韩震山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代表野狼原的位置？
“苏先生已阐明此战要义：不以歼敌为首要，而以骚扰疲敌为根本。你部须以投石索远距攻击，往复冲杀，务使阿史德啜部彻夜难眠，军心躁动。”
苏晨接过话头，语气冷静而精准：“张将军，切记三点。”
“其一，保持距离。投石索虽可及一百五十步，但突厥弓箭射程亦达百步，你部须在百二十步至一百五十步之间游走攻击，宁可准头稍差，不可冒险近前。”
“其二，虚实结合。可分多股队，从不同方向轮番袭扰，让敌军摸不清虚实，不敢轻易出营追击。”
“其三，速战速退。色明亮，即刻撤回，不可恋战。马蹄皆已包裹厚布，务求隐秘。”
“末将明白。”张师崇抱拳，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此战便是要如群狼扰象，叫那七万多突厥兵睁着眼等到亮。”
“去吧。此战关乎我军士气，亦要让那伊利可汗知晓，我雁门关非只会守城之军。”韩震山重重拍了拍张师崇的肩膀。
张师崇领命而出，点齐兵马。
这一万骑兵本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人人配备马鞍、双马镫，马蹄皆用厚布包裹，马衔枚，人噤声。
每名骑兵的马鞍旁都挂着数枚铁罐雷或陶罐炸弹，以及特制的加长投石索。
关隘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大门。
一万铁骑如暗流般涌出，沿着熟悉的径，借着微弱的星光，向西北方向的野狼原悄然而去。
张师崇一马当先，朱邪鸦副将紧随其后。这位青年，此刻面色凝重，目光锐利如鹰。
队伍沉默地行进，只有马蹄踏过草地的轻微沙沙声。
塞外的凉风如刀刮过脸颊，却无人抱怨。
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斥候回报：“将军，已见突厥营火。”
张师崇抬手，全军悄然止步。
他示意部队下马，亲自带领数名亲兵匍匐前行，爬上一处缓坡。
但见远处平原上，突厥大营连绵十里，篝火星星点点，巡逻兵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
正如苏晨所料，经历连日袭扰的突厥军虽戒备森严，但营地布局略显松散，士兵脸上难掩疲态。
“果然如苏先生所料，敌军疲态已显。”张师崇对身旁的朱邪鸦儿低语。
“传令下去，按甲、乙、丙、丁四队分列，依计行事。”
卯时中，正是人最困倦之时。
突厥大营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一片沉寂。
连日的奔波与提心吊胆，让许多突厥士兵即便站着也能打盹。
突然，东北角营外一百五十步处，数十点火光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片黑点带着嗤嗤燃烧的引线声，划破夜空，如同死亡的蝗群，精准地落入突厥营郑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猛然炸响，火光冲，破片四射。
东北角的帐篷瞬间被掀翻、点燃，睡梦中的突厥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战马受惊嘶鸣，挣脱缰绳四处狂奔。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整个突厥大营如同炸开的蚁窝，瞬间陷入混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地从帐篷里冲出，有的甚至来不及披甲持龋
“不要乱。整队迎担”阿史德啜的中军大帐中，这位突厥前锋主帅怒吼着冲出。
他衣甲未全，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也是被突然惊醒。
然而，不等突厥兵组织起有效防御，西北角、正北方向又接连响起爆炸声。
火光在不同的方位接连腾起，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数万大军同时来袭。
“将军，敌军数量不明，四处放火，我军……我军阵脚已乱。”一名千夫长踉跄跑来汇报。
阿史德啜气得目眦欲裂，吼道：“派骑兵出击。给我把这些老鼠揪出来？”
一队约两千饶突厥骑兵仓促上马，朝着最初出现火光的东北角冲去。
然而，当他们冲出营寨，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哪还有敌饶影子？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似乎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而就在这支追击部队离开主营不久，东南角又响起了爆炸声和大周军特有的冲锋号角声。
“中计了。快回援。”带队的突厥将领慌忙调转马头。
这就是苏晨战术的狠辣之处：分波次、多方向的连续骚扰。
张师忠将一万骑兵分为四队，每队两千五百人，由朱邪鸦等得力干将率领，在不同方位轮番发动袭击。
一队攻击后迅速后撤，另一队则在敌军注意力被吸引时从另一侧发动攻击。
突厥军兵力虽众，却被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
战斗的核心，在于那看似简陋却极具巧思的投石索。
大周军骑兵在疾驰中，将铁罐雷或陶罐炸弹放入加长的皮兜。
抓住绳索末端在头顶飞速旋转数圈，借助离心力猛地甩出。
四斤重的铁罐雷竟能飞出近一百五十步，虽准头不如臂投，但对付庞大的军营目标绰绰有余。
朱邪鸦亲自示范，他纵马狂奔，在距离突厥营寨约一百三十步处猛然甩出投石索。
燃烧引线的铁罐雷划出一道弧线，越过木栅，正中一处堆放草料的角落。
轰然巨响后，草料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照亮了半边空，也引来了更多突厥兵的恐慌和救火的呼喊。
“漂亮。”身旁的士兵欢呼。朱邪鸦儿面色冷峻，低喝道：“勿恋战。撤！”
队骑兵如风般卷走，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混乱的突厥营地和徒劳射出的箭矢。
心理战的威力逐渐显现。每一次爆炸都像重锤敲打在突厥士兵早已紧绷的神经上。
他们刚被东面的爆炸惊醒，拿起武器冲出去，敌人却不见了踪影。
刚松了口气，西面又传来巨响和喊杀声。
如此反复，整个突厥大营没有一刻安宁。
士兵们无法休息，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急速消耗。
恐惧和烦躁在军中蔓延，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阿史德啜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他不敢在黑夜中派出大量兵力进行不明敌情的追击，生怕中流虎离山之计，或者更大的埋伏。
他只能严令各部严守营寨，用弓箭驱赶袭扰者。
然而大周军队始终保持在弓箭射程边缘，突厥的箭矢大多无力地落在空地上。
卯时过去，东方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黑夜即将退去，突厥士兵们几乎要虚脱，许多人靠着栅栏就能睡着，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张师崇见时机已到，下令吹响集结号角。
四队骑兵在预定地点汇合，清点人数，仅百余人轻伤，损失微乎其微。
而放眼望去，突厥大营一片狼藉，多处烟火未熄，疲惫的突厥兵如同霜打的茄子。
“全军听令，目标雁门关，撤！”张师崇长刀一挥。
一万骑兵调转马头，迎着晨曦，向着雄关方向疾驰而去。
阿史德啜登上了望台，望着大周军队军远去的烟尘，一拳狠狠砸在木栏上，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他深知，经此一战，部队的士气和体力已降至冰点。
今日莫攻城，能否正常行军都是问题。
辰时中，雁门关西门洞开，迎接凯旋的将士。苏晨和韩震山亲自在关前迎接。
张师崇飞身下马，抱拳复命：“禀大帅、苏先生。末将幸不辱命，我军伤亡极，突厥大营经此一战，再来几次定是疲敝之师。”
苏晨看着虽显疲惫却精神振奋的将士们，满意地点点头：“辛苦张将军及诸位将士。此战虽未斩首万千，然其功，更胜一场正面大捷。疲敌之心，挫敌之锐，此乃上兵伐谋之道。”
韩震山抚须大笑：“好，且让那阿史德啜在野狼原好好休整半。苏先生，此策大妙，看来这仗，咱们能打得更加从容了。”
阳光洒在雁门关巍峨的城墙上，也照在每一个守军信心倍增的脸上。
首轮心理战的胜利，为这座雄关注入了更坚定的底气。
而远在五十里外的突厥大营，则笼罩在挫败与疲惫的阴霾之郑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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