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光微熹，卯时刚过半（现代早晨六点）。
赵府客房内，苏晨正深陷于温暖被褥的包裹中，与周公下棋下到关键处。
然而一阵毫不客气的“砰砰”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直接推开，打断了苏晨的好梦。
沐露雪一身利落的紫色宫装，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径直来到床前，毫不客气地伸手就去扯苏晨的被子：“苏大人，时辰不早，该起身了。”
苏晨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上一凉，被子已然易主。
苏晨勉强睁开惺忪睡眼，看清来人是沐露雪，一股无名火顿时窜起。
声音里充满了被吵醒的怨气和无奈，“我沐大尚仪，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也不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鸡都没叫全乎呢。”
“你心疼你的陛下，怕她劳累，难道就不能稍微心疼一下我这个为她殚精竭虑的谋士吗？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啊。”
沐露雪紧紧抱着刚从苏晨那里夺过来的被子，仿佛抱着什么战利品。
闻言只是冷哼一声，语气刻板而带着教训的意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苏大人，这个道理，您难道不懂吗？”
在她看来，为陛下效劳，早起晚睡那是本分，何来抱怨之理？
苏晨简直要被沐露雪的理直气壮气笑了，坐起身，指着自己眼底下那淡淡的阴影：“我不懂？我他妈太懂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熬到子时才睡的？”
“拍卖会的详细章程、邀请名单、拍品目录……南郡、襄阳、巴东、竟陵、房陵……每个郡有哪些有头有脸、家底丰厚的世家富豪需要邀请。”
“哪些古董字画、珠宝玉器值得重点推介，这些不都得我一一敲定、核对么？你真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苏晨的确是忙碌到了深夜。要将一场政治意味浓厚的拍卖会办得圆满。
细节至关重要，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他反复推敲，既要达到筹款目的。
又要实现震慑效果，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耗费了他大量心神。
然而，沐露雪根本不在意这些，或者，在她简单的认知里，这完全是苏晨分内之事。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那是陛下交由你负责之事，自当由你尽心完成。办好了是本职，办不好……”
沐露雪后面的话没完，但意思很明显，办不好就等着挨罚吧。
更何况这拍卖会本就是苏晨一手促成的，他不劳累，难道要她这个内宫尚仪去劳累吗？
苏晨见她油盐不进，猛地探身，一把将被她抱着的被子重新夺了回来。
苏晨没好气地裹在自己身上，重新躺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我是谋士，是靠脑子吃饭的。不是实行的官员，更不是卖苦力的牲口！你能不能分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我的价值在于运筹帷幄，在于出谋划策，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更不是没亮就被拉起来去干那些下面官吏完全能处理好的事情。”
苏晨真是受够了沐露雪的死脑筋。在她来之前，除非真有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沐婉晴根本不会派人来打扰他睡觉。
而一般有急事，苏晨自己也会有分寸，提前安排吴良叫醒他。
这种和谐或者懒散的节奏，全被这个一根筋的尚仪打乱了。
沐露雪见他又躺下，眉头紧锁。
再次上前，抓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抽。“今日是城外规划田地、分田于民的重要日子，陛下早已起身准备，忙碌异常。”
“你身为陛下倚重的大谋士，难道不该在一旁坐镇，查漏补缺。反而在此高卧贪眠？这便是你的忠君之心？为你所效忠的君王分忧？”
苏晨被她这么一扯，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
苏晨气得直接盘腿坐起，怒视着沐露雪，只觉得跟这人沟通简直是对牛弹琴：“沐露雪，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还是里面灌满了浆糊？为什么非要我去分田现场？”
“那种事情，陛下需要做什么？她只需要往那里端庄一坐，几句安抚民心、彰显皇恩的场面话。”
“然后看着周平、周砚他们带着衙役胥吏，按照我们早已制定好的章程和名单，给百姓们分发地契、划分田界就行了。”
“具体执行的苦力活，需要我一个谋士去盯着吗？我能去帮百姓犁地还是能去帮他们插秧么？”
苏晨越越气，言辞也愈发尖锐起来：“我都怀疑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六品尚仪的，一点政治头脑和眼力见都没有，整就知道盯着些鸡毛蒜皮、形式上的东西。”
“幸好现在是女帝在位，后宫相对简单，这要是个男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就凭你这脑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能活过三集都算你祖坟冒青烟，走了大的狗屎运。”
沐露雪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如此刻薄地羞辱过？
尤其还是质疑她最引以为傲的职务能力和生存智慧。
她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指着苏晨，嘴唇哆嗦着，“你。你。你……”了半。
却因极致的愤怒和委屈，硬是一句完整反驳的话都不出来。
苏晨正在气头上，根本停不下来，继续火力全开：“你什么你？难道我错了？傻乎乎的一批，脑袋里装的不是智慧，全是水吧。”
苏晨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最直白的方式让沐露雪明白：“陛下亲临分田现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具体事务，那是我为她设计绝佳的收拢民心、塑造仁君圣主形象的机会。”
“民心，你懂什么叫民心吗？陛下只需要出现在那里，就是对百姓最大的恩典和鼓励。”
“具体的工作，周平周砚他们会严格按照我给出的策略执行：按户登记、按丁口分田、抽签定序、现场勘界、立桩为记、当场颁发地契……”
“流程清晰，他们完全能处理好，陛下最后只需要总结几句，鼓励百姓安心生产、感恩朝廷即可。”
最后，苏晨像是打发一个不开窍的笨学生一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实在闲得没事干，就去陛下身边候着，准备点茶水、绿豆汤粥水什么的”
苏晨接着道，“或者去周平那里，领几本《分田细则》的宣传册子，发给各个村里来的里正、街坊的坊长，给他们讲解讲解新政下每人能分多少田、开垦荒地有什么优惠政策……”
苏晨郑重的强调，“总之，做点实实在在的服务工作，别再来烦我睡觉。”
沐露雪被他这一连串的抢白、嘲讽和指派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
她猛地将怀里抓着的被子狠狠砸向苏晨，眼圈微微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沐露雪一言不发，转身快步冲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爆炸。
走到门口，她狠狠地将房门“砰”地一声甩上，那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似乎都嗡嗡作响，充分宣泄着她的愤怒与委屈。
一直守在外面大气不敢出的吴良，看着沐尚仪一阵风似的冲出来。
又听到那声震响的摔门声，吓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暗自嘀咕：“早就跟您了嘛……先生起床气大得很，没急事千万别这个时辰招惹他……您非不听，这下好了吧，被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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