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微亮，御书房内的烛火还未熄灭，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黯淡。
苏晨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过门槛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已经整整两两夜没有合眼了，从安排秦仲岳部的突袭计划。
到调度李道宗的抄家兵力，再到布置杨缘海的截粮路线，每一处细节都需要他亲自把关。
此刻他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
“陛下。”苏晨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勉强行了一礼，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女帝沐婉晴正在批阅奏折，闻声抬头，看到苏晨这副模样。
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在奏折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痕。
女帝急忙起身，玄色龙袍在案几上扫过，带起一阵微风。
“你......”女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怎么憔悴成这样？”
苏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无妨，就是有些饿了。陛下可否赏口饭吃？”
女帝心头一紧，立刻转头对侍立在侧的王德海道：“快去准备早膳，要温粥，包子，点心，越快越好。”
王德海连忙躬身退下，不多时，几名宫女端着食盒鱼贯而入。
热气腾腾的白粥，皮薄馅大的肉包，金黄酥脆的油条，还有几样精致的菜，一一摆在了御书房侧间的八仙桌上。
“过来用膳。”女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苏晨也不客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桌前坐下。
他先舀了一碗粥，温热的米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他空荡荡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顾不得烫，端起碗就往嘴里灌。
“慢些吃，”女帝忍不住出声，眉头微蹙，“又没人与你抢。”
苏晨含混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慢。
他一口气喝完了粥，又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那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溢了满嘴。
苏晨吃得急了，汤汁顺着嘴角流下，也顾不得擦。
女帝坐在对面，口啜饮着清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苏晨身上。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他被热粥烫得直吐舌头的模样，看着他因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女帝的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这个曾经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谋士，这个让江南世家闻风丧胆的疯狗。
此刻却像个饿极聊孩子般，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女帝忽然意识到，苏晨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会饿，会累，会痛......
而她，竟让他背负了这么多。
“还要吗？”女帝轻声问道，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苏晨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点点头。女帝便将自己面前的那笼包子推了过去。
“陛下不吃？”苏晨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
“朕......用不了这么多。”女帝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苏晨也不客气，抓过包子继续往嘴里塞。
他吃得急了，被噎得直拍胸口。女帝见状，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苏晨接过，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气来。
“多谢陛下。”他擦了擦嘴，总算有了几分人样。
女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苏晨沾了油渍的袖口上。
那靛青色的衣袖已经皱皱巴巴，边缘还有些磨损
她忽然想起，苏晨似乎总是穿着那几件衣服，从未见他像其他朝臣那样讲究穿戴。
“你......”女帝犹豫了一下，“该添置些新衣了。”
苏晨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无所谓地笑了笑：“臣整日东奔西跑，好衣服也是糟蹋。”
女帝抿了抿唇，没再什么，只是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
她忽然想起那方下嫁血诏，脸颊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苏晨正埋头苦吃，忽然瞥见女帝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显。
他心头一跳，以为女帝熬夜过度，发热了。
“陛下？”苏晨放下筷子，眉头紧锁，“您脸色不太对，可是身体不适？”
女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得心头一颤，脸上的红晕更甚。
她慌乱地别过脸去，强作镇定道：“无碍，许是......许是烛火映的。”
苏晨却不放心，竟直接站起身，探过身子，伸手抚上了女帝的额头。
他的手掌因握笔而生着薄茧，触感粗糙却温暖。
女帝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晨掌心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硝烟混杂的气息。
心跳如鼓，震得耳膜生疼，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奇怪，不热啊......”苏晨喃喃自语，收回了手，狐疑地看着女帝越来越红的脸，“陛下真的没事？”
“朕了没事，”女帝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她不敢抬头，生怕对上苏晨探究的目光。
心里却乱作一团：这个呆子，怎么如此不知分寸，竟敢......竟敢碰朕的额头。
苏晨见女帝语气坚决，也不好再问，只得坐回去继续吃饭。
只是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女帝，见她始终低着头，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心中越发疑惑。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宫人打扫庭院的沙沙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仿佛昨夜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梦境。
苏晨终于吃饱了，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窗外，金陵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陛下觉得金陵美吗？”苏晨突然问道。
女帝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
晨光中的金陵城确实很美，远处的钟山如黛，近处的宫阙巍峨，秦淮河上薄雾缭绕，宛如仙境。
“美。”女帝轻声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苏晨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帝。
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
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朱唇微抿，下颌线条优美而坚毅。
玄色龙袍衬得她肤若凝脂，那抹未褪的红晕更添几分生动。
这一刻的沐婉晴，美得惊心动魄。
苏晨看得有些出神，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女帝察觉到他的目光，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强作镇定地转过头，却正对上苏晨专注的眼神。
那双眼眸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你看什么？”女帝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苏晨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臣只是在想，这么美的金陵城，不知还能看多久。”
女帝心头一紧，明白了苏晨话中的深意。
是啊，大战在即，这太平景象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北方，那里有突厥的铁骑虎视眈眈。
望向南方，那里有江南世家蠢蠢欲动。
“会一直美下去的。”女帝突然道，声音坚定。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改变。
女帝只觉得心跳如雷，慌忙移开视线，生怕苏晨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陛下，我们该走了。”苏晨站起身，整了整衣袍。
女帝沐婉晴有些不解苏晨的什么“走，去哪？”
苏晨看着女帝，觉得沐婉晴有时候傻的可爱。有时候聪明过头，叹息了一声“陛下相信我吗？”
女帝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苏晨要带她去哪，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相处的时间，她是相信苏晨的。
女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回了那个威严的帝王。
“走吧。”她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御书房，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宫人们远远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偌大的皇宫静谧无声，唯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回荡。
女帝走在前面，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苏晨的存在。
他的气息，他的脚步声，甚至是他衣袖摩擦的细微声响，都让她无比安心。
这个认知让她的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
苏晨跟在后面，看着女帝挺直的背影，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忽然想起方才女帝脸红的样子，想起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中某个角落悄然柔软。
晨风拂过，带来远处花树的清香。新的一开始了，而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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