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女帝沐婉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利刃，狠狠刺穿了每一个江南官员的心脏。
康国公额角的鲜血仍在流淌，染红了蟠龙金柱的底座，刺目惊心。
安郡王被几名武将死死抱住，兀自挣扎怒吼。福王须发皆张，怒目圆睁。
整个大殿弥漫着血腥、悲愤与绝望的气息，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江南官员们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内衫。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等人更是脸色惨白如白纸，身体微微颤抖。
方才那套忧国忧民的辞，此刻在女帝的泣血控诉和宗室的以死相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们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着来自龙椅、宗室乃至整个大殿无形的、巨大的道德审判压力。
女帝的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女帝抬起泪痕狼藉的脸，那双红肿的凤眸如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寒潭，缓缓扫过下方那群噤若寒蝉的江南官员。
目光最终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了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等几个刚才跳得最凶、反对虚爵令最起劲的人身上。
“柳卿……谢卿……吕卿……”女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女帝一个个点名，每点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身体便不由自主地一颤。
“你们……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虚爵令动摇国本、祸国殃民吗。不是引经据典江南艰难、赋税收不上来吗。”
女帝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好。朕……给你们机会。既然你们如此忧心国事，如此体恤江南，那江南拖欠朝廷三年的赋税——白银一千二百万两，粮食五百五十万石。”
“朕……不要那么多。朕体恤江南不易。只收白银八百万两。粮食四百五十万石。限时……七。”
女帝的手指如同索命的判官笔，狠狠点向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七之内。你们……给朕收上来。少一文钱，少一粒米，朕……就要你们的脑袋，抄你们的家，灭你们的族。”
如同晴霹雳在三人脑中炸响。
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倒在地。七。八百万两白银。
四百五十万石粮食，这根本不可能完成。
江南五姓根深蒂固，拖欠赋税已成惯例，层层盘剥，利益纠葛如同乱麻。
别七，就是七十也未必能收齐。这分明是要他们的命。
“陛……陛下。”户部尚书吕存忠最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臣……臣无能。江南积弊已久。拖欠赋税非一日之寒。七……七……臣……臣实在……实在做不到啊。求陛下开恩，宽限时日吧。”
吕存忠一边哭求，一边砰砰磕头，额头瞬间红肿一片。
“陛下。”工部尚书柳知义也强撑着跪倒，脸色铁青，咬着牙道。
“江南……确有难处。赋税牵涉甚广。仓促催缴……恐激起民变。反而不美。恳请陛下三思啊。”
柳知义还在试图用民变来威胁。
“陛下。”礼部尚书谢文远同样跪倒，声音嘶哑。
“臣……臣乃礼部官员。催缴赋税非臣职责所在。臣……臣恐难胜任。请陛下另择贤能。”
三人跪在地上，磕头的磕头，哭诉的哭诉，推脱的推脱，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与方才朝堂上慷慨陈词、咄咄逼饶模样判若两人。
女帝看着他们这副推诿搪塞、贪生怕死的丑态，眼中的悲愤和绝望更甚。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猛地一拍龙案，“啪”的一声巨响。
“做不到。做不到。”她哭喊道，声音凄厉。
“让你们去收欠款，你们又做不到。让你们替朕分忧，你们只会推脱。”
女帝哭声此起彼伏“那你们告诉朕，你们到底能做什么？你们除了趴在朝廷身上吸血，除了阻挠朕想办法救边关将士，你们还会干什么？”
女帝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摇晃。
指着下方跪倒一片的江南官员，声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好。好。好。既然你们收不上来赋税，又不让朕颁虚爵令，那朕就给你们三条路。你们……自己选。”
整个太极殿瞬间死寂。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那些还在挣扎的宗室亲王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
女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等人惨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丧钟敲响：
“第一。你们立刻动身，前往江南。七之内，收齐八百万两白银，四百五十万石粮食。少一文，少一粒，提头来见，抄家灭族。”
“第二。你们现在就承认自己无能，承认自己是误国殃民的蠹虫。朕即刻下旨，将你们推出午门，斩首示众，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第三。立刻，马上，给朕颁行虚爵令。昭告下。谁敢再阻挠，视同谋逆，杀无赦。”
三条路，一条比一条更绝，一条比一条更狠。
第一条是催命符，第二条是断头台，第三条是唯一看似有活路，实则也是将江南世家根基彻底暴露在朝廷刀锋之下的险路。
柳知义、谢文远、吕存忠三人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冷汗如同溪般从额头淌下。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选第一条。七收八百万两。四百五十万石粮。根本不可能。去了就是死。
选第二条。现在就被砍头抄家。更是死路一条。
选第三条。颁行虚爵令。那等于亲手给江南世家埋下无数颗定时炸弹。后患无穷。
但……至少现在能活命。至少还有周旋的余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跪在地上的三位尚书身上。
终于，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户部尚书吕存忠最先崩溃。
他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对着龙椅方向嘶声哭喊：
“陛下。陛下开恩啊。臣……臣无能。臣……臣选第三条。臣恳请陛下颁行虚爵令。臣愿为陛下推行此令，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如同推倒邻一块多米诺骨牌，工部尚书柳知义、礼部尚书谢文远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颓然瘫软在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臣……附议……恳请陛下颁行虚爵令……”
他们的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响彻死寂的太极殿。
宣告着江南世家阵营在女帝这招以退为进、以命相逼的狠辣反击下彻底溃败。
龙椅之上，女帝沐婉晴看着下方跪倒一片、面如死灰的江南官员，看着那三个如同斗败公鸡般的尚书。
缓缓地坐回了龙椅。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但那双红肿的凤眸深处，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冰冷的胜利光芒悄然闪过。
暗室之中，苏晨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无声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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