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沫，瞬间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凛冽的清醒。
她神色平静，凭借着自己超越时代的认知和近一年来系统而刻苦的复习，面对这份在历史上具有特殊意义的试卷，她答题时总体是从容的。
身边的欧阳雨桐轻轻靠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声地嘀咕着语文作文的立意，眉头微蹙。
周刚和李建军则已经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为一道几何证明题究竟该用余弦定理还是添加辅助线更简便而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考试并未结束。
年纪最的陈逸，脸上混合着过度用脑后的疲惫和初生牛犊般的兴奋，叽叽喳喳地着政治题目的出人意料之处，眼神亮晶晶的。
与他们这边略带释然和探讨的气氛相比，一同从王家屯赶来参考的赵琳、张伟、孙花等几位老知青，气氛则明显沉闷许多。
赵琳眼眶泛红，显然是在考场上遇到了棘手的题目，情绪有些低落。
孙花更是脸色苍白，一出考场就忍不住带着哭腔抱怨。
“复习时间太短了！好多公式、古文注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看到题目脑子一片空白！”
她的话立刻引来了其他几位准备仓促的屯里知青的附和，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不甘。
“就是连本像样的复习资料都凑不齐，怎么考啊……” 有韧声叹息，道出了现实的残酷。
返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
骡车在积雪覆盖的土路上艰难前行，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有人沉默地缩在车斗角落，望着白茫茫的田野出神；有人则按捺不住，继续和同伴核对答案，时而因某题答对而爆出一声短暂的欢呼，时而又因发现失误而发出懊恼的惊呼，情绪起伏如同这颠簸的路程。
陈静没有过多参与讨论，她靠在车帮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心中感慨万千。
这场考试，对于这个时代千千万万被耽误了青春的青年而言，其意义远非后世任何一场标准化考试所能比拟，它是通往未来改变命运转折的唯。
回到王家屯时，色已彻底黑透，风雪更紧，只有屯子里零星透出的灯火，在漫飞雪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然而，令风尘仆仆归来的陈静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屯子口竟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群人。
大队长王铁山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手里提着一盏在风中摇曳的马灯，妇女主任李翠花、会计王铁蛋，还有不少生产队干部以及许多关心此事的乡亲，竟然都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翘首以盼。
“回来了！去考试的回来了！”眼尖的半大孩子首先发现了骡车，大声喊了起来。
看到陈静他们一个个从车上下来，踩着没过脚面的积雪走近，王铁山立刻大步迎上前，马灯的光晕照亮了他冻得发红的脸庞，声音洪亮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与心翼翼。
“考完了？都……都还顺当吧？啥也别想了，赶紧回家，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这朴实无华、却充满温度的问候，像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冲散了众人满身的寒气、疲惫和考后的种种复杂心绪。
陈静心中感动，连忙：“王叔，李婶，铁蛋叔……这么冷的，你们怎么都等在这儿？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冷啥冷！”李翠花上前，先拉住欧阳雨桐冰凉的手搓了搓，又用力拍了拍陈静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鼓励，“咱们就盼着咱屯里这些有文化的娃，能考出个名堂，给咱王家屯争光哩！”
王铁山看着这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倦容的脸，大手一挥，对众人喊道。
“好了好了，人回来了就好！都散了吧，赶紧各回各家，让娃们吃饭歇着！”
乡亲们也都围上来，着暖心的话，然后才各自散去。
简单的寒暄后，众人各自归家。
陈静几人回到院，屋里炉火正旺，炕也烧得滚烫，欧阳雨桐和周刚还在兴奋地复盘着考试的某些细节，李建军则已经开始憧憬着“要是能考上，大学食堂的肉包子是不是管够”的美好生活。
陈静看着伙伴们眼中重燃的光彩，心里既为他们感到高兴，也隐隐升起一丝淡淡的离愁。
这个冬，王家屯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富足与喜悦。
经过今年泡菜和今秋雪梨两项集体副业的成功，生产队的账面上破荒地积累了超过五万元的现金。
再加上今年风调雨顺，公粮任务圆满完成，卖余粮又有一笔收入。
扣除来年必须预留的生产成本、公共积累和必要的开支，在年终分红大会上，当会计王铁蛋念出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不少于五百元现款时，整个大队部沸腾了。
在这个普通城市工人月薪不过三四十元的年代，这笔钱对面朝黄土背朝的农民来，无疑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许多人家第一次手里攥着那么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反复数了又数，仿佛在做梦。
孩子们穿上了崭新厚实的棉袄棉裤，妇女们相约着去供销社扯了鲜艳的花布，准备做过年的新衣裳，汉子们则聚在一起，盘算着开春是修缮房屋还是添置一头好牲口。
王家屯顿时成了周边十里八乡羡慕的对象，甚至有个别眼红的到公社去嘀咕。
但公社和镇上的领导下来实地调查后，反而公开表扬了王家屯“因地制宜发展集体副业，带领社员共同富裕”的做法，让王家屯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然而，在这片物质丰足的喜悦之下，另一股潜流在悄悄涌动。
所有参加了高考的人，心里都像揣着一只兔子，表面维持着日常的劳作和生活，内里却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焦灼的等待之郑
那封薄薄的、可能决定命阅信件，成了悬在每个人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
既盼着邮递员那抹绿色的身影早日出现，又害怕等来的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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