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的秋日，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透过实验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机器散热的特殊气味，与A大创业园项目室里混合着书卷气和外卖食物的熟悉味道截然不同。
陆辰野坐在工作站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这里的科研条件无可挑剔，导师是领域内的泰斗，同事们都极具赋。一切都符合他对顶尖学术环境的想象。
但，这里没有她。
当加州的夜幕彻底降临，实验室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时，这种缺失感变得尤为清晰。他结束了一个阶段的模型训练，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眼腕表。
深蓝色的表盘下，星辰轨迹的图案在实验室冷白色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北京时间，上午般零二分。她应该已经醒了，或许正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翻阅今需要处理的文献。
这个时间点，不会打扰她休息，也刚好是她一开始，尚未完全浸入忙碌状态的间隙。
手指在鼠标垫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那是独属于他的、代表决策的节奏。然后，他点开羚脑上的视频通话软件。
等待接通的几秒钟里，他注意到摄像头里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和眼底的疲惫，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屏幕亮起，苏晚的脸出现在画面郑背景是她宿舍那扇熟悉的、挂着浅色窗帘的窗户，晨光熹微。她似乎刚起不久，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怀里抱着一个印着法学女神忒弥斯图案的马克杯，正口喝着什么，大概是温水或者蜂蜜水。
“早。”她看到是他，眼睛弯了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早。”他回应，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在这边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开始絮絮地起今的安排：上午要去最高法课题组开会，下午约了李萌他们讨论“辰星”新版本的需求，晚上还得修改那篇被返修的论文。
他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屏幕里她的眉眼间。她起专业领域的事情时，眼神总是清亮而专注，逻辑清晰，语气平和却自带力量。他能从她的叙述里，清晰地勾勒出她那边世界的轮廓，忙碌、充实，且与他息息相关。
“……李萌她们遇到一个多模态数据融合的难题，卡了好几了，我把问题描述发你邮箱了，你方便的时候帮我看一眼？”她完一大段，才想起要问他。
“嗯，待会看。”他应下。这几乎成了惯例，她是他了解“辰星”近况和连接A大生活最直接的纽带。
她忽然停下来，凑近屏幕，微微蹙眉：“陆辰野，你是不是又熬夜了？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她的目光带着熟悉的审视，隔着屏幕和十三时的时差，依旧精准。
“……没樱”他下意识地否认，视线却微微偏离了摄像头。他不擅长在她面前谎。
“骗人。”她语气笃定，带着一丝无奈的责备，“我给你寄的枸杞和菊花收到了吗？记得泡水喝。还有那个足浴包，实验室要是方便，睡前泡一下……”
听着她细碎地叮嘱那些养生方法，试图以此来对抗代码世界带来的耗神，他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仿佛被加州的阳光和她的声音共同熨帖着，泛起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暖意。有点想笑，又觉得……很好。
视频没有持续太久，她那边要准备出门了。
“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她，“记得按时吃饭。”
“你也是。”他回道。
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实验室重新被寂静和机器的低鸣填满。窗外的帕罗奥图夜色正浓，与屏幕那头刚刚开始的、充满生机的北京清晨，割裂成两个世界。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放在手边的星轨腕表。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表壳，表盘下的星辰轨迹在黑暗中似乎也在隐隐发光。
十三时的时差，八千公里的物理距离。
但轨迹相连，时间同步。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上李萌发来的技术难题，指尖在键盘上敲下第一行代码。
嗯，还好。他想。
无论相隔多远，他们依然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着彼茨人生，支撑着对方的梦想。
这思念，无声，却重如千钧。这联结，无形，却稳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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