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清晨林晚晴推开暖阁门时，地间已裹上一层薄白，檐角垂着的冰棱映着晨光，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她裹紧身上的青蓝襦裙，目光落在院角的梅树上——那是去年李昭为讨她欢心种下的，如今枝头已缀满花苞，在白雪的映衬下，透着几分清冷的艳色。
“姑娘，太子殿下让人送了炭火来，还今日雪路滑，若想赏梅，可去东宫的梅林，那里的红梅开得正盛。”宫女捧着一个暖手炉走来，轻声道。林晚晴接过暖手炉，指尖触到温热的铜壁，忽然想起去年今日，李昭也曾握着她的手，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明年此时，带你去看全城最好的梅林”，可如今，承诺犹在耳边，人却早已陌路。
她低头笑了笑，将那些旧绪抛开，对宫女：“替我回殿下，多谢他的好意，我今日想先把昨日绣好的梅枝帕子收整好，明日再去赏梅不迟。”昨日她按《雪宦绣谱》的技法，在青蓝底布上绣了一枝墨梅，针脚细密，连花瓣上的雪痕都透着灵动，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可送给李宸，多谢他这段时日的照料。
刚转身回暖阁，便见廊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昭身边的厮，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神色局促地：“林姑娘，我家王爷让的把这个送来，……这是去年答应给您的梅花簪，如今才寻到合适的料子。”
林晚晴看着那锦盒，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她想起去年李昭要给她寻一支赤金嵌珠的梅花簪，后来却不了了之，如今再送来，不过是迟来的敷衍。“你回去告诉王爷，”她语气平静，“我如今已不需这些东西，这簪子，还是留给他看重的人吧。”
厮愣了愣，还想再些什么，却被林晚晴转身的背影堵了回去。暖阁的门轻轻关上，将那些迟到的歉意与旧物，都隔在了门外。林晚晴走到案前，将绣好的梅枝帕子叠整齐，放进一个素色的锦袋里，指尖抚过冰凉的锦缎，忽然觉得，真正珍贵的从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那份不掺假意的真心与体谅——就像李宸记得她爱喝的菊花茶，记得她染布时需要的明矾，这些细碎的牵挂，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更暖人心。
而东宫的梅林里，李宸正站在一株红梅下，手里捧着一卷《岁时广记》。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书页上“冬至赏梅，取其傲骨”的句子上，忽然想起林晚晴昨日想学习画梅——或许明日可邀她来梅林，一边赏梅，一边教她用朱砂点画梅蕊，想来她定会喜欢。
“殿下，户部递来急报，江南雪灾，漕运受阻，部分州县已断粮。”内侍匆匆走来，递上一份奏折。李宸收起书卷，接过奏折，眉头微微蹙起——江南乃粮仓，若漕运不畅，恐会引发民乱。他快步走向藏书阁，心里已开始盘算对策：先调附近州县的存粮应急，再派官员疏通漕运，同时令工部赶制破冰工具，务必尽快打通粮道。
路过暖阁时，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见暖阁的窗棂上贴着一张素色的窗纸，隐约能看到林晚晴伏案整理绣品的身影。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轻声吩咐内侍：“让御膳房多备些热粥，雪寒，给林姑娘送去。”完，便转身走向藏书阁，背影挺拔如松，带着储君的沉稳与担当。
而王府里，李昭正对着案上的锦盒发呆。厮回来林晚晴拒收了梅花簪，他心里一阵烦躁，随手将锦盒扫落在地，赤金嵌珠的梅花簪滚落在雪地里，艳俗的珠光在白雪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刺眼。他想起从前林晚晴为了一支普通的银簪都能开心许久，如今却连赤金簪子都看不上眼，忽然明白，她不是不爱珠宝，而是不爱那个敷衍她、辜负她的自己。
雪越下越大，落在王府的庭院里，也落在李昭的心上。他走到窗边，望着东宫梅林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那片艳红的梅海，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也曾牵着林晚晴的手，在梅树下许愿，可如今，那些愿望都成了泡影。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梅花簪，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终于生出几分真切的悔意——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爱他的女子，更是那个曾满心欢喜、毫无保留待他的自己。
暮色降临时，林晚晴端着御膳房送来的热粥，站在暖阁的窗前。雪还在下，院角的梅树上，花苞已微微舒展，似乎在盼着明日的暖阳。她喝着温热的粥，想起明日要去东宫赏梅，想起要向李宸请教画梅的技法，心里满是期待。窗外的月光透过雪层，洒在案上的梅枝帕子上，素净的青蓝底布上，那枝墨梅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透着几分傲骨——就像此刻的她，终于挣脱了情爱的束缚，活出了自己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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