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亮和林美都报名参加了校演讲比赛。易亮照例跑来找我给他写演讲稿。若在以前，我非得挤兑他几句才肯答应，这次却出乎他意料地爽快应下了，他反倒不自在了，交稿那，拿着稿子上下下打量我，眼神狐疑。
“别看了，再看收钱了啊。”
“我有点怕。”
“你该不会就是传中的抖m体质吧？”我忍不住吐槽，“好好跟你话还不行了？”
“去你的！” 易亮白了我一眼，随即换了话题，“我昨遇到林美了，你过生日居然没叫我！却叫了肖景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本来谁都不想叫的。”
“生日礼物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易亮扬起下巴，“但前提是，你得补请我一顿饭！”
“把我给你写的稿子还回来。” 我伸手作势要抢。易亮赶紧把稿子护在身后，“一码归一码，行不行？”
“不行！”我不由分继续抢。
正闹着，秋英推门进来，“照片洗出来了，照得都不错。” 她突然狡黠地笑了，“尤其是你跟肖景明那张。”
易亮耳朵尖，立刻凑过来：“给我看看！”我眼疾手快抢过纸袋：“想看可以啊，请我喝咖啡就给你看。”
“行啊！” 易亮爽快答应了，“咖啡抵稿费！那顿生日饭另算！”
我们三人坐在咖啡馆里，将照片一张张铺在桌上。易亮的目光停留在我和肖景明那张合影上。“啧，肖景明还真上相，难怪前两听人校刊想找他当模特。”
“肖景明那不叫上相，那叫长得好。”我抿了口咖啡，纠正道。
秋英点点我和肖景明的那张合影：“你们俩这张看着真挺像结婚照的。”
“喂！你被林美附体了？”
“看着确实挺和谐的。” 易亮摸着下巴，附和道。
我凝视着秋英手中的照片。那生日会尾声，大家自由组合拍了一轮，只剩下我和肖景明还没合影。我随口问他：“要不要照张相？”他没有好，也没有不好，只是站起身来，平静地看向我。我也只能那样站着，等待他的回应。就是这短暂而微妙的瞬间，被秋英抓拍了下来。照片里的两个人，眼神交汇，光影柔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而现实，不过是相顾无言罢了。
“秋英，” 我收回目光，“你摄影技术不错。”秋英笑着把照片收好，安慰道：“你也别太介意林美的那些话。她那性格……你懂的。前几，我和她在路上遇到顶，你是没看见她那阵势，一会儿转到顶左边，一会儿转到顶右边，想尽办法制造‘不经意’的接触。顶一直不动声色地跟她保持距离。最后，她又一次想靠近时，顶直接停下来问她：‘你就这么想牵我的手吗？’当时我在旁边，尴尬得要命。”
易亮听得直乐：“林美嘛，一向是热情似火的。”
“怎么？你也五迷三道了？”
“别！我可不喜欢她这一型的。”
“我倒是挺佩服顶的，”我感叹，“拒绝得干脆利落。”
“也不一定，” 易亮耸耸肩，“好汉怕女缠。要是林美真能坚持下去，指不定哪就把墙角挖动了呢。”沉默片刻，他拿出我写的演讲稿，“我们还是来练一遍演讲稿吧！”
这次校演讲比赛由计算机系承办，主题是“网络的意义”。我给易亮写的演讲稿题目是《看上去有点美》。除了他那篇，我还顺手帮林美和另一位参赛选手润色了稿子。作为“幕后功臣”，预赛这，我拉着薇薇去现场观战。刚到赛场门口，就看见林美和一个穿着灰色休闲风衣的高个子男生在话。两人话别后，林美朝我们走来，“看到没？刚才那个就是顶！”我本想立刻转身装作没看见，但转念一想：他又不认识我，心虚什么？于是坦然拉着薇薇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易亮就猫着腰溜了过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紧张：“帮我练一下，我今感觉状态不大好！”我们走到会场侧面的阳台。刚推开门，就看见有人背对着我们低声打电话——正是刚和林美分开的顶。
“有人，换个地方吧。”我轻声对易亮。
“怎么了？”易亮没反应过来。
“有人在打电话。” 我再次提醒他。这时，顶听到了动静，转过身，对着电话简短了句“就这样”，便挂羚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我打完了，你们用吧。” 完，径直从我们身边走了出去。
“谢……” 易亮刚开口，就被我偷偷掐了一下胳膊，还附赠了一个大白眼。
“怎么了？” 易亮揉着胳膊，莫名其妙。
“刚才那个，就是林美的顶！”
“呃……顶就顶呗！咱们先抓紧时间练习！”
易亮上台后，状态果然不太稳定。开场还算流畅，但中间几次磕磕巴巴，甚至忘词卡壳。我坐在台下，只能无奈扶额。就在易亮讲得最不顺的时候，坐在前排的顶突然“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后排走。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目光不经意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接着，他又转身回到了前排自己的座位上。
薇薇靠近我，低声问：“什么情况？巡查网友？”
“嘘！” 我按住她，“敌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演讲结束，易亮垂头丧气地把我拖到了阳台。“我是不是讲得特别烂？”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嗯……比较不好。” 我实话实，“不过换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讲，可能也会紧张。”
“你的稿子真的写得很好，” 易亮抬起头，满是歉意，“是我没努力，没发挥好，对不起。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敢有下次？” 我故意板起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我不杀了你敬！”
“喂！” 易亮哭笑不得，“客套一下会不会！给点面子啊！”
我本想再多挤兑他两句，可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肖景明”三个字。这是上次生日会后我们第一次联系，我将声音放冷零，接起电话：“喂？”
“是我。” 肖景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有些空旷。
“嗯，有事吗？”我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明下午，我们系有一场足球赛，跟外语系的。你要不要来看我踢球？”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可我却不得不想很多：他为什么突然邀请我看球？之前关于我们的风言风语那么多，如果我去，会不会很尴尬？他很少邀请我看他踢球，这次这么突然，是终于决定要跟我些什么了？无数个问题瞬间涌到喉咙口，沉默在蔓延，久到肖景明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不想来吗？”
“到时候看吧。” 我含糊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明晚上7点30，足球场。” 他没有追问，只是清晰地报出时间和地点，“来不来，你决定。”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
次日商业街因为扩建改造，一片喧嚣混乱。众多专卖店都挂出了“打折甩卖”的醒目招牌。我和薇薇、夏像三尾灵活的鱼，一头扎进购物狂潮里。
“夏，快看这个！”我拎起一件设计感十足的短外套，“超适合你！才50块！”夏接过去摸了摸面料，满意的点点头：“是还可以哦！我去试试！”另一边，薇薇举着一条碎花连衣裙在镜子前比划：“梓寻，你看这条好看吗？”“好漂亮！”我由衷赞叹，“我也好喜欢这个花色！”“那你也买一条嘛！”薇薇热情热情地递过来，“我们一起穿！”“穿一样的……不好吧？”我有点犹豫。“有什么关系！姐妹装嘛！多好！”“那好吧！”我被服了，也拿起一条。
200块钱不到，我们买了大包包，才挪到麦当劳。“你你卖菠萝去了？”我延续着路上的话题。“是啊！”夏灌了一大口可乐，“早上不到6点就去批发市场进货，花1个时削好几十个菠萝，然后扛着泡沫箱，一个寝室一个寝室地敲门推销。辛辛苦苦折腾两，你们猜我赚了多少纯利？”
薇薇猜得比较保守：“50块？”我猜得更保守：“30？”夏势在必得地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2块6！纯的！”
“噗——！”我嘴里的可乐差点喷出来，“这么少？！”
“诶诶诶！”夏敏捷地往后躲，“别喷我身上！我这件衣服得卖一个月的菠萝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你这又累又不赚钱，图啥呀？”
“图个清静！”夏叹了口气，“忙起来，我就不用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又丑又渣的王鞍；还能赚点零花钱，顺便减减肥，最重要的是——积累社会经验！懂不懂？”薇薇好奇地问：“又丑又渣的王鞍是谁啊？”
“她前男友，”我代为解释，“把她绿了。”
夏摆摆手，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不怪他，主要怪我当年瞎。
“现在有几个好男人呢？”我感慨，“论起来，我们都瞎过。”
“我们系那些男生才是真恶心！”夏突然激动起来，“聚在一起就讲他们又跟哪个妹子上床了，还特么跟我科普一盒多少个！老娘要知道这些干什么？老娘只想专心卖我的菠萝！”
“理解理解，这不正是冰河消融、狗熊撒欢的季节吗？我们要尊重自然规律。”我赶紧按下她激动的情绪。
夏被逗乐了：“也是！还是你那个肖景明好。”
“你也认识肖景明？”薇薇兴奋地问。
“他们寝室跟我们联谊过。”夏解释。
薇薇张大了嘴，似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肖景明还需要联谊？”
“他当然不需要，主要是去帮室友站台的。结果起了反作用，我们寝室那几个美女全围着他转了。”
薇薇深有同感地点头：“他在我们寝室也差不多！美女都围着转，连隔壁寝室路过都得多看两眼。”
“唉，”我托着腮帮子感叹，“真是羡慕这种自带光环的人啊。”
“与其羡慕他，不如搞定他！这样你们将来的孩不就自带加分项了？”夏的逻辑是没错，就是起点跑偏了。
我哭笑不得，“你真是深谋远虑啊！趁我现在头脑清醒，我必须再强调一遍：他对我真的没想法！他甚至还有点怕我对他有想法！”
夏立刻抓住机会，“那你对他呢？到底有没有想法嘛？”
“一样的问题不要反复问，”我故作严肃地敲敲桌子，“上课要认真听讲！”
“谁知道你现在变没变嘛！”她不依不饶。
我暗自叹了口气，怎样才算“有想法”呢？见到他就莫名心情愉悦，这算不算？靠近时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这算不算？可是，我依旧能在他面前维持镇定自若，并不会嫉妒他远在国外的“白月光”，我甚至愿意主动拉开距离，以此换取内心的清醒和安宁……这样的状态，又算不算得上是喜欢呢？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没有清晰的答案。
傍晚时分，我还是来到了足球场。为了准时赴约，我甚至在错过公交车后忍痛叫了出租车。尽管如此，我并不想让他看到我，我只想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静静待一会，不失约，不失态。
夜晚的球场被巨大的灯柱照得宛如白昼，阶梯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我选邻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将自己隐藏在灯柱投下的阴影里。肖景明穿着3号球衣，担任后卫。他的跑动非常积极，视野开阔，不时大声调度着队友的跑位。队友们也对他十分信任，接到指令都毫不犹豫传球。
看台上人不少，“肖景明”三个字不时飘入耳中，我旁边一对情侣中的女生同我搭话：“你是物理系的还是外语院的啊？”
“都不是，”我含糊道，“就是路过看看。”
她男友调侃道：“你不会也是来看那个3号的吧？那边好几个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女生。
女生嗔怪地推了男友一把：“瞧你酸的！不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嘛！”
男生一把搂住她，笑嘻嘻地：“你老公我也不差吧？”女生靠在他怀里，不知道声了句什么，两人笑着腻成一团。
真是千挑万选的座位，狗粮管饱啊！就在晃神时，只听惊呼声迭起，球高高飞出场地，径直朝看台而来！
“啊！”女生尖叫一声。她男友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护住了她的头。我在心里感叹：真是臭情侣。其实那球飞越了大半个球场，早已没什么力量，过了边线后只是有气无力地向前滚着。我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着那只骨碌碌滚动的足球，直到一双深蓝色的球鞋，踏着草皮，沉稳地停在了那只球旁边。不需要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那柄悬在头顶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终于要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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