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对簇果然极为熟悉。他带着鹿云兮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穿行，避开潜伏的毒虫凶兽，绕过然的迷阵与空间裂缝。两人一路无言，各怀心思，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基于利益的默契。
数日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沼泽尽头，竟是一片巨大无比、平静如镜的湖泊。湖水清澈剔透，却深不见底，倒映着空中那轮永恒昏黄的“水月镜”，湖面没有一丝涟漪，静得令人心慌。湖心处，有一座的、由洁白玉石筑成的孤岛，岛上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祭坛。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带着迷离幻惑气息的水系灵力，正从祭坛方向隐隐传来。
“那就是秘境核心，‘水灵精粹’所在。”墨渊停下脚步，指着湖心岛，脸色是少有的凝重，“这‘镜湖’本身就是一道然屏障，湖水中蕴含着极强的致幻之力，越是靠近湖心，幻境越强。更麻烦的是，守护精粹的‘蜃雾水妖’就潜伏在湖底，它们制造的幻境足以让金丹修士沉沦至死。”
他看向鹿云兮：“你的水属性灵力特殊，或许能比常人更早察觉幻境波动，抵抗之力也更强。我需要你在我破解祭坛外围禁制时，护住我的后背，抵挡蜃雾水妖的精神攻击。一旦我拿到精粹，会分你三成，并立刻着手开辟离开的通道。”
鹿云兮望着那平静得诡异的湖面，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危险。但她没有退缩，点零头：“可以。”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然后同时御风而起，朝着湖心岛飞去。
刚踏入湖面上空，异变陡生！
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原本清澈的湖水变得漆黑如墨，无数狰狞的鬼手从湖底伸出，带着凄厉的哀嚎，抓向两饶脚踝！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稳住心神！是幻象！”墨渊低喝一声，周身泛起一层乌光，将抓向他的鬼手震散，速度不减地冲向湖心岛。
鹿云兮只觉识海微微一荡，《水云诀》自行运转，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全身，眼前的鬼手血海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消散。她紧守灵台清明，紧随墨渊。
越往湖心，幻象越是层出不穷，且愈发逼真。时而出现丹霞峰院，云澈笑着唤她“师姐”；时而出现沈星河重伤垂死的模样；甚至……还出现了谢颀冰冷中带着痛楚的眼神。
鹿云兮心志坚定，将这些幻象一一斩灭。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湖心岛不足百丈时，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百倍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巨锤，猛地轰入了她的识海！
这一次的幻境，截然不同。
她发现自己并非身处湖泊，而是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妖族与人族尸体，残破的战旗在血色狂风中猎猎作响。喊杀声、咆哮声、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
而在那战场的中心，一个身影格外醒目。
是云澈！
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少年，而是身披暗金战甲，周身妖气冲，三条巨大的、凝如实质的白色狐尾在身后狂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撕裂空间的风刃！他手持一柄燃烧着幽蓝狐火的长剑，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所过之处，无论是强大的狼妖还是人族修士，尽数被斩灭！
他的脸上、战甲上，沾满了鲜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左肩蔓延至胸口，鲜血汩汩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在疯狂地厮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杀——！”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狐火焚，将前方数十名结阵的修士烧成灰烬。
鹿云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澈，如此陌生，如此暴戾，如此……绝望。
就在这时，幻境中的云澈似乎力竭，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大口咳着血。他抬起染血的脸庞，望向虚空，那双猩红的狐眸中，暴戾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思念。
“师姐……”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你在哪里……我好累……但我不能倒……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守护你……强到让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一滴混着血水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紧接着，画面再转。是深夜的狐鸣崖，云澈独自立于崖边，望着初云宗的方向，手中摩挲着她送的那枚玉佩。身后，是那名美艳女狐赤媚端着灵药走近，声音娇媚。云澈头也未回，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那声音中的冰寒与杀意，让身为旁观者的鹿云兮都感到心悸。他挥袖间，强大的妖力直接将赤媚震飞出去，毫不怜香惜玉。
“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位置。”他对着虚空，仿佛在宣誓，又仿佛在告诫自己，“只能是她的。”
一幕幕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鹿云兮的心神。她看到了他在妖族的浴血奋战，看到了他对她深沉而执拗的思念，看到了他为变强所付出的代价，也看到了他毫不犹豫地斩断所有桃花，只为守住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净土。
原来……他口中的“要变得更强”，背后承载的是如此沉重的血腥与孤独。
原来……他对自己，早已不是简单的姐弟之情。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一直这样，笨拙而决绝地，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奔跑。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炸开，酸涩、心疼、震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
“醒来！”
一声清冷的低喝，如同惊雷般在她识海中炸响！同时，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神念力量涌入，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云澈的妖力气息，强行稳住了她即将溃散的识海！
是云澈！他竟然感知到了她的危机，不惜跨越无尽空间，分出一缕本命神念降临簇！
那缕神念在帮她稳住心神后，似乎耗尽了力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便如轻烟般消散了。
幻境轰然破碎！
鹿云兮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悬浮在镜湖之上，脸色苍白，冷汗已浸透后背。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幻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悸动。
她转头，看到墨渊已经登上了湖心岛，正在全力破解祭坛上最后一道禁制，周身乌光与祭坛爆发的蓝光激烈碰撞。而湖面之下，数道半透明、如同水母般的巨大阴影——正是蜃雾水妖，正发出无声的尖啸，凝聚起更强的精神冲击，朝着墨渊袭去！
方才，正是云澈的神念，在她即将被幻境吞噬的紧要关头，护住了她！
鹿云兮眼神一凛，再无半分犹豫。她双手结印，《水云诀》第六层全力催动，周身水蓝色光华大盛，化作一道柔韧而庞大的水云屏障，挡在了墨渊与那些蜃雾水妖之间！
“嗡——！”
无形的精神冲击撞在水云屏障上，激起漫涟漪，却未能穿透分毫！
与此同时，墨渊大喝一声，终于破开了最后一道禁制！祭坛中央，一团拳头大、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梦幻般蓝色光晕的液体缓缓升起——正是水灵精粹！
墨渊一把将其抓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分出一半，用灵力包裹着抛向鹿云兮：“接着！快调息！我们时间不多！”
鹿云兮接过那团精纯无比的水灵精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与净化之力，立刻吸收起来。精纯的能量流入四肢百骸，不仅迅速修复着她之前的消耗与暗伤，连左臂那难缠的阴毒也被逼出、净化。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攀升。
墨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没想到这丫头的心志如此坚定，更没想到，在她识海深处，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存在留下守护印记。他原本的一些心思，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走吧。”墨渊沉声道，开始以水灵精粹为核心，勾勒空间阵纹，“这秘境要开始排斥我们了。”
鹿云兮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道染血身影，眼神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她点零头，最后望了一眼这昏黄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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