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锅炉厂三号车间的淬火池腾起滚滚白烟，赵红英的翻毛皮鞋碾过池边结着盐霜的水泥地。苏联产轧辊在池水中泛着青灰色冷光，池面漂浮的油污被朝阳映得五彩斑斓，像打翻的油漆桶泼在生锈的铁板上。青工陈攥着光学测温仪的手直打颤，目镜里的水银柱正往900c的红线窜，蒸腾的水汽把墙上的《安全生产守则》洇成了皱巴巴的纸团。
把鼓风机全打开！王德顺，准备第二炉料！赵红英扯下脖颈上浸透机油的毛巾，锁骨处被钢花烫出的月牙疤泛着红光。她抄起铁钩翻动池中轧辊，灼热的气浪掀翻了技术科沈雪梅手中的文件夹，苏联专家签名的俄文批注在满地纸页间扭曲成蚯蚓状的墨迹。
沈雪梅的白大褂拦在鼓风机闸刀前，共青团徽章在蒸汽里冷得像块冰：超温淬火会让晶界脆化！她的圆珠笔尖戳着文件上920c的标准值，却突然被池中爆发的刺啦声打断——新投入的钢坯让淬火液翻起黑色浪花，二十米外的质检台上，老工人王德顺的咳嗽声混着金属嗡鸣在车间回荡。
齐铁军猫腰钻过横梁下的阴影，劳保眼镜片上沾着鼓风机吹来的盐粒。他怀里揣着用压力表改装的测温仪，不锈钢外壳上还留着食堂罐头商标的残胶。昨夜在集体宿舍床板下拆装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沈雪梅悄悄塞给他的俄文期刊摊在搪瓷缸旁，某页关于贝氏体相变的段落被她用红笔勾得密密麻麻。
测温仪给我！赵红英的吼声震得横梁上的积灰簌簌下落。齐铁军慌忙递上自制设备，却见沈雪梅的指尖拂过仪表盘上歪扭的刻字1982.4.15改制，那是他用砂轮在车间废料堆里打磨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当显示屏跳出877c的数值时，赵红英突然抓住沈雪梅的手按在池沿：摸着良心！咱改进的轧辊比苏联原装的耐磨三倍！
沈雪梅身穿洁白的大褂，专注地操作着实验设备。然而就在一瞬间，淬火液溅到了她的袖口处，原本干净的白色瞬间被染成了漆黑一片。她下意识地甩手想要摆脱这些污渍，却不想一粒纽扣在这一甩之下崩落而出，径直掉在了齐铁军的脚边。
齐铁军作为一名年轻的技术员，看到掉落的纽扣后，立刻蹲下身子准备将其捡起。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旁边水池边缘裂缝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吸引住了。只见那些银色的菌丝正悄无声息地沿着水泥缝隙蔓延开来，它们的纹路竟然和轧辊表面的淬火纹有着惊饶相似度！
这个发现让齐铁军心中一惊，他不禁回想起上个星期值夜班的时候所瞥见的奇异景象。那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当月光洒落在车间内的轧辊表面时，那些曾经被苏联专家判定为工艺瑕疵的波纹，此刻在虫胶漆片的覆盖下竟然折射出了如同彩虹一般绚丽多彩的光晕。那美丽而神秘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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