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条浑浊的大河边，李四特的心情比河水更加沉重。
无形的边界像一道堑，断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也几乎掐灭了他立即将情报送出的希望。
他像一头被困在斗兽场里的野兽，只不过观众隐匿在更高维度的空间，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挣扎。
生存，成为了最优先，也最现实的问题。
他需要食物、水源，以及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来观察、思考，并寻找这个囚笼的破绽。
李四特想起了那艘捕捞船，以及船上那些在绝望中仍努力求生的人类。
他们建立的基地，或许能提供暂时的庇护和必要的信息。
纳米暗金属再次流动，【拟态】技能启动。
这一次，他不再是鲤鱼，而是变成了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浑身沾满泥污和辐射尘的流浪者。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强者的气息，甚至模拟出轻微的虚弱和营养不良，眼神也变得如同那些麻木的幸存者一般，带着几分茫然与警惕。
沿着河岸逆行，凭借着记忆和对人类活动痕迹的追踪，他在距离之前码头约十五六公里的一处河湾高地，找到了那个被称为 “河畔镇”的幸存者基地。
所谓的“镇”，不过是利用一段较为坚固的河堤，以及周围几栋尚未完全倒塌的仓库和民居废墟，用废旧汽车、锈蚀铁皮、破烂帆布和粗大的木料勉强拼凑起来的聚集地。
外围用削尖的木桩和带刺的铁丝网围了一圈，算是简陋的防御工事。
几个面黄肌瘦抱着简陋枪支的人影在围墙上巡逻，眼神疲惫地扫视着河面与荒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河水的腥气、燃烧劣质燃料的刺鼻烟味、人群聚集的体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气息。
李四特低着头，步履蹒跚地靠近基地入口。他的出现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几道警惕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嘴唇干裂的年轻守卫粗声粗气地喝道，枪口微微抬起。
李四特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用沙哑的声音道：
“路过……找口吃的，能干活。”
他刻意让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守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虽然狼狈，但骨架高大，似乎还有些力气，便挥了挥手：
“进去吧，去找老查理登记。警告你，别惹事，这里粮食不多，不养闲人！”
道了声谢，李四特低着头走进了这个拥挤肮脏却又顽强生存着的世界。
河畔镇内部比想象中更加不堪。
所谓的“街道”是泥泞的土地，两侧是用各种材料搭成的窝棚，不少已经漏风漏雨。
人们大多面有菜色，眼神浑浊，或坐或躺，保存着有限的体力。
孩子们也失去了应有的活泼，安静地待在大人身边，睁着大眼睛，好奇又畏惧地看着他这个新来的陌生人。
李四特看到有人在河边用简陋的过滤器艰难地取水；有人在空地上晾晒着少量不知能否食用的怪异菌类和植物根茎；更多的人则是无所事事地等待着，等待着那艘捕捞船下一次不知能否成功的归来。
资源，极其匮乏。
希望，微乎其微。
李四特很快找到了负责管理杂务的“老查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还算清明的老人。
老查理没有多问，只是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记下了李四特随口编造的名字和来历，然后指了指营地边缘一个废弃汽车修理车间。
“那里还能挡点风，自己收拾一下。想留下来，明跟着采集队出去，或者等渔船回来帮忙卸货。
规矩就一条：不准偷抢，违者赶出去，或者……”
老查理没有下去，但眼神里的冰冷明了一牵
在这种地方，仁慈是一种奢侈品。
李四特默默点头，走向那个指定的“住所”。
他不需要真正的休息，但这给了他一个观察和融入的机会。
傍晚时分，外出捕捞的渔船回来了。
收获似乎比上次少了一些，营地里响起了一阵不算热烈的骚动。
人们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有限的渔获被搬运下来。
然而，还没等开始分配，营地外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几辆焊接着钢板和重机枪的皮卡车，带着嚣张的气势，径直冲到河畔镇的入口处。
车上跳下来七八个穿着相对整齐、手持自动武器、面色凶狠的壮汉。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叼着烟卷的男人，眼神倨傲地扫视着营地里的众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压抑。老查理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独眼龙老大，您来了。”
老查理的姿态放得很低。
那外号“独眼龙”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用下巴指了指那堆渔获：
“老查理，这个月的‘保护税’，该交了。”
保护税……李四特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原来如此。这个河畔镇，并非完全独立，它依附于一个更强大的势力。
老查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搓着手，艰难地开口：
“老大，您看……最近河里鱼也少了，外面辐射尘又重，采集队也不敢走远……这次的收获，实在是不多，能不能……宽限几？或者，少交一点？”
“哼！”独眼龙冷哼一声，将烟头狠狠摔在地上，“宽限？老子拿什么去跟‘铁堡’的大人们交代？规矩就是规矩！交不够数，你们这破地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身后的手下们示威性地拉动了枪栓。
老查理脸色惨白，最终，他咬了咬牙，转身对身后眼巴巴看着食物的镇民们挥了挥手，声音嘶哑：
“……把……把最好的那部分，给铁堡的兄弟们装上。”
一阵无声的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几个负责分配的人，几乎是颤抖着，将渔获中最大最肥美的那些鱼，以及今采集队找到的少量还算完好的罐头和药品，装上了铁堡来的皮卡车。
独眼龙清点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狞笑一声：
“算你们识相！下个月，分量要是再少……哼！”
他撂下狠话，带着手下和“税款”，扬长而去。
留下的，是河畔镇居民更加空洞的眼神，和那所剩无几根本不足以让所有人果腹的微薄食物。
李四特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
铁堡——那个需要河畔镇上缴沉重“保护税”的大型武装基地，很可能就是这个囚笼内部，逻各斯默许甚至扶持，用于管理和压制幸存人类的代理人之一。
他们通过控制资源，让像河畔镇这样的型基地在生存线上挣扎，无力反抗，也无法积聚起逃离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一个物理上的囚笼，更是一个社会结构上的牢笼。
逻各斯通过恐惧和资源控制，将幸存的人类牢牢地束缚在这片焦土之上。
他默默地退回那个半塌的修理车间，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
河畔镇，这个苟延残喘的港湾，不过是更大囚笼里的一个缩影。
在这里，他或许能暂时隐匿，但绝非长久之计。
他必须尽快摸清“铁堡”的底细，了解这个囚笼内部的权力结构，并找到那个能打破这一切的……钥匙。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呜咽声和饥饿导致的辗转反侧声，与河水的流淌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世求生的悲歌。
李四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生存之上，是更艰巨的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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