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碧涛阁，罗明又是一阵无语。他走到客厅那张老旧的木制沙发前坐下，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上。橘红的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明灭，映着他略带疲惫和一丝恼火的脸。
这局是张波组的，口口声声要“翻本”。结果呢？这厮自己七点多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就火急火燎地站起来要走，任凭施阳和赵朗怎么起哄挽留都没用，只丢下一句“家里有急事，你们玩尽兴，记我账上！”就脚底抹油溜了。
留下罗明、施阳和赵朗三个人，大眼瞪眼，面面相觑。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轰鸣，屏幕上的mV画面闪烁，桌上果盘吃、开了盖的啤酒瓶显得格外突兀和冷清。施阳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赵朗则是一脸茫然加扫兴。
“不是……波总这……搞什么飞机？”施阳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爽，“他组的局，自己玩个把时就跑了？把我们仨晾这儿？”
“是啊，这算怎么回事？”赵朗也嘟囔着，兴致全无地放下了手里的骰盅。
罗明心里也跟吃了苍蝇似的腻歪。他本就不太喜欢这种过于喧闹的场合，纯粹是给张波面子才硬着头皮陪着。现在主角跑了，剩下他们三个关系微妙、下午还差点为了材料权闹不愉快的“合伙人”坐在这里，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施阳试图活跃气氛，又点了首歌，拉着赵朗去吼了几句。赵朗勉强应付着。罗明则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啤酒，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漫长。那震的音乐声此刻不再是助兴，反而成了噪音，吵得他脑仁疼。
硬着头皮熬了一个多时，眼看快九点了。施阳大概也觉得没意思，提议散了。罗明和赵朗如蒙大赦，立刻响应。三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在碧涛阁门口各自心照不宣地道别，连“下次再聚”的客套话都得敷衍。
罗明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缓缓升腾、扩散。
事已至此，休息吧...............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春特有的、不那么强烈的暖意，斜斜地透过301室蒙尘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罗明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踏实。陌生的环境、残留的烟酒气，还有心里沉甸甸的找房大事——这次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瘫痪的父亲罗华平能顺利来省城中医院做针灸治疗，以及照顾父亲的家人。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
冷水再次泼在脸上，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他换上最利索的旧夹克和工装裤，揣上钥匙和那个不算厚实的钱包，锁好301的门，脚步匆匆地下了楼。
丽景区是91年新建的商品房。
位置便利，离省中医院也就几分钟的距离，生活气息浓厚。
罗明深知，在90年代，租房信息很少会贴在什么信息栏上，主要靠熟人介绍和街坊邻里打听。
他没有漫无目的地瞎转，目标非常明确：一楼！带院子最好，没有院子也必须有方便轮椅进出的通道，最好是离区大门或侧门近的单元。
他首先走向区门口那个兼卖香烟杂货的卖部。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
罗明买了包黄鹤楼，拆开递了一支过去，脸上堆起笑容：“阿姨，跟您打听个事儿。我想在咱区租个一楼的房子，家里老人坐轮椅，得去中医院看病，方便进出。您知道谁家有房出租不？或者附近哪儿能打听到？”
大妈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打量了一下罗明，见他态度诚恳，便热心地：“一楼啊？带轮椅？那可不好找。我们这区，一楼带院子的少，很多门前还有个台阶。”她想了想，“你等等啊，我帮你问问老刘头，他是咱区老住户，门儿清。”着就朝区里喊了一嗓子：“老刘！老刘头！有人租房！”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精神头还不错的老头儿背着手溜达过来。“啥事啊王姐？”
“喏，这伙子，想租个一楼的房，家里老人坐轮椅，得方便去中医院。”卖部大妈指了指罗明。
老刘头上下打量罗明，问道：“几个人住啊？租多久？”
“主要是我爸，瘫痪了，需要人照顾，我妈和我媳妇会过来，可能还有个弟弟偶尔来。时间……估计得看治疗情况，短则几个月，长可能一两年。”罗明如实相告，重点强调了轮椅和就医，“价钱好商量，关键是要进出方便，最好能有个院晒晒太阳。”
“哦，看病啊……那是得找个方便的。”老刘头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你别，还真有一家。7栋2单元101，老周家的房子。他家搬去儿子那住了，空着也是空着。是一楼，带个院！院门是平的，没台阶。屋里头……嗯，简装，墙刷白了，水泥地，厨房厕所都弄好了，能住人。就是家具不多，就一张旧床和桌子。”
听到“带院”、“院门是平的”、“简装”、“厨房厕所能用”，罗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刘叔，麻烦您带我去看看？要是合适，我马上就能定！”罗明语气急牵
“行，跟我来吧。”老刘头挺热心，带着罗明往7栋走。路上还絮叨着：“老周托我帮他看着点房子，合适的人就租。你这情况特殊，老周人也不错，应该能成。”
到了7栋2单元，老刘头掏出钥匙打开101的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但没有霉味。
房子果然如老刘头所，是90年代典型的简装：墙壁刷了白灰，有些地方微微泛黄；地面是光洁的水泥地，扫得很干净；厨房砌了水泥灶台（预留了放煤气罐的位置），装了简易洗菜盆；卫生间有蹲坑、一个水泥砌的洗手池，墙上装了面镜子。
客厅空荡荡，卧室里只有一张旧木床和一个老式抽屉柜。最大的惊喜是那个院，七八平米见方，地面平整，一扇宽大的铁门通向单元侧面一条路，没有门槛，阳光正好洒进来。
罗明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重点检查了院门到单元门的路（没有台阶，只有一个缓坡）、卫生间的大（够放轮椅转身）。虽然家具简陋，但水电齐全，基本生活设施都有，最关键是进出方便还有院！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
“刘叔，这房子太好了！我租！就它了！”罗明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拍板。他不想再折腾了，时间紧迫，能遇到合适的已属不易。
“那行，租金我跟老周好了，一个月180（注：90年代中期，武汉这类老区简装一楼的合理租金范围），押一付三。你看成不？”老刘头报了个价。
180一个月，在罗明预想中偏高零（他原本想找百把多的），但考虑到带院、位置好、简装省事，而且父亲看病要紧，他咬牙点头：“成！刘叔，谢谢您！也谢谢周叔！这钱我马上给您！”
签了个简单的手写合同，按了手印，罗明数出七张“蓝精灵”（第四套人民币100元，90年代流通）两张大黑十交给老刘头，拿到了一串沉甸甸的新钥匙（包括院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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