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银般冰冷的光华,沿着青铜地面上繁复的纹路悄然流淌,仿佛是某种沉睡的金属血脉被唤醒。
它们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意,与熔炉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形成了诡异而恐怖的对峙。
凌寒的目光从流转的地面纹路上一扫而过,随即定格在身前那个用来祭祀的古旧火盆上。
她从战术背心内侧的暗袋中,取出一枚边缘已被岁月磨平的黄铜身份牌。
pF-001。
初代凤凰队长的编号。
这枚的金属牌在她掌心冰冷而沉重,承载着三十年的冤屈与遗忘。
她没有丝毫犹豫,屈指一弹,将铜牌投入火盆。
她划燃烬递来的火柴,将火苗凑近盆中早已备好的符纸。
“呼——!”
火焰骤然腾起三尺,不是灼目的赤红,也不是温暖的明黄,而是一种近乎透明、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青白色鬼火。
幽冷的火光映在凌寒的半边脸上,那张素来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竟像是被鲜血染过一般,透出一股决绝的凄艳。
一直盘坐在旁的焰锁婆,枯瘦的双手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符杖,浑浊的眼球转向那团妖异的火焰,仿佛能“看”见其中的汹涌暗流。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古老的警示:“你点燃的不是普通的祭品……是她们残留世间的执念,是三十年未散的诅咒!”
凌寒不语,她只是缓缓抬起左手,将那枚已与她血肉相连的凤凰晶羽紧紧贴在心口。
就在此刻,神识感应骤然被放大了百倍。
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哀鸣,随着青白火焰的升腾而急剧增强。
它不再是模糊的回响,而是化作了无数尖锐、具体的意念洪流,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那是在绝对的黑暗与窒息中,用尽最后力气抓挠岩壁,指甲寸寸剥离的剧痛;那是在神经毒素腐蚀下,眼睁睁看着战友在身边腐烂,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的绝望;那是灵魂被撕裂前,对远方家人最后一声无声的呼唤。
无数的痛苦,无数的不甘,像一场海啸,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淹没。
“凌寒!”夏暖一步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凌寒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
她强行压下脑中翻涌的负面情绪,沉声命令:“白影!”
“在!”白影早已在旁边架设好一台便携式频谱仪,探头正对准那团诡异的青白色火焰。
“数据流异常!它的燃烧频谱不符合任何已知物质!火焰每过七秒,就会出现一次零点零三秒的逆向摆动,频率正在与工坊地下埋设的符文阵列产生共振!”
她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震惊与明悟:“这不是自然燃烧……这是被封印在时间里的记忆,在回应你的召唤!”
“节点找到了。”凌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明白!”夏暖立刻从医疗箱中取出一支特制的高分子导热凝胶,按照凌寒之前在地面上标记出的几个不起眼的细微裂隙,精准地将凝胶涂抹上去。
这些裂隙,正是三十年前那场“活埋”事件造成的地质结构永久性损伤,如今,它们成霖脉能量最薄弱的泄露口,也是她们反向突破的唯一通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熔娘手持火道锤,走到了工坊东南角。
她用锤柄在地面上按照“三轻一重”的古老韵律轻轻敲击了三下。
“咔……咔哒……”
一阵机括转动的轻响,一块看似完整的石板竟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直径约半米、布满了复杂交错符文的古铜色金属圆盘。
“这是地火引枢。”熔娘沙哑地解释道,眼中满是敬畏,“是整座工坊能量流转的核心。但它被初代下了血咒,要重新激活它,必须要有凤荒血脉作为引子,触碰核心的阵眼。”
“我来!”乔伊想也不想,立刻上前一步,撸起袖子就要划破手臂。
她是伪装大师,最擅长在任务中流血而不伤及根本。
“退下。”凌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拦住了乔伊,自己走到圆盘前。
她摘下战术手套,露出白皙修长的右手。
食指在腰间的匕首刃口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线瞬间沁出。
她没有丝毫停顿,任由殷红的血珠滴落,精准地掉在圆盘正中央那个最复杂的符文之上。
嗡——!
血珠落下的瞬间,仿佛一滴冷水掉进了滚油。
整个圆盘上的符文由死寂的灰败色猛然转为妖异的赤红,光芒由中心向外迅速蔓延。
整座地下工坊随之发出一阵低沉的震颤,仿佛一头沉睡了三十年的钢铁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停下!快停下!”焰锁婆猛然从地上站起,手中的符杖重重顿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那双失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凌寒,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对那些孩子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那不是任务失败!是清洗!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因为她们在任务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冰巢计划’的雏形,高层怕她们知道的太多……他们用最新研发的神经毒素注入霖下通风系统!让她们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活着腐烂在地下!那不是死亡,那是永恒的折磨!”
凌寒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清洗。
活着腐烂。
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几乎在焰锁婆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神识中,那些混乱的哀鸣瞬间凝聚成了一幅无比清晰的模糊画面:一群穿着三十年前旧款凤凰制服的女子,在一个巨大的、新挖开的深坑中挣扎。
她们的身体已经扭曲变形,但她们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属于战士的清醒与不屈。
她们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诉着什么……
手,没有停。
凌寒眼中的冰冷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怒火。
地脉热流开始顺着凝胶涂抹的节点汹涌上涌,那几道裂隙处,凝胶迅速升温,发出刺目的亮光。
就是现在!
凌寒抓住了能量潮汐涌上顶点的瞬间,将那枚初代队长的黄铜身份牌高高举过头顶,纵身一跃,直接冲入了熔炉那道由高温空气形成的无形防护罩内!
“滋啦——!”
上千度的高温瞬间灼烧着她的作战服和皮肤,剧烈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但她依旧咬紧牙关,将那枚已经烧得滚烫的铜牌,狠狠投进了中央那池翻滚的金色液态金属中!
刹那间,异变陡生!
她心口的那枚凤凰晶羽仿佛被瞬间激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晶体表面,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凭空出现,迸射出无数道幽蓝色的光流。
这些光流在空中与铜牌沉入金液池后激荡起的金色星纹交织、碰撞,瞬间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工坊的巨大能量网!
嗡嗡嗡——!
工坊内所有金属器械,从墙壁上的工具到角落的备用零件,全都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摇摇晃晃地悬浮到了半空中!
就连远处烬手中捧着的那支灵烛,火焰也猛地一窜,在空中化作了一只惟妙惟肖、展翅欲飞的凤凰虚影!
“噗!”
凌寒单膝跪地,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僵硬,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髓深处涌出,体温骤降——这是“时间残响”超负荷发动的反噬!
但她没有倒下。
她强撑着几乎要被撕裂的身体,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重重按在了滚烫的熔炉内壁上。
五秒。
只需要五秒。
她的眼前,最后的画面碎片终于拼凑完整:泥浆与腐肉中,一只只手顽强地伸出,指甲早已剥落,露出森森白骨;一名垂死的女战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身旁的岩壁上,用牙齿和骨指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密钥……不能……交给……任何人……”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枚沾满了污血的凤凰军徽,缓缓沉入黑色的积水中,彻底被黑暗吞噬。
凌寒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瞳眸深处,仿佛有星辰在燃烧、崩塌!
她抬起头,对着空无一饶工坊顶部,用嘶哑却响彻地底的声音,发出一声低吼:
“你们埋下的不是尸体——是火种!”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工坊穹顶的西北角轰然塌陷,巨大的石块和金属管道砸落下来,尘土飞扬。
在所有饶惊骇注视中,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从被砸断的通风管道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非法记忆唤醒程序。‘静默协议’等级提升……执行清除。”
尘埃未落,工坊四周地面上那些原本流淌着冰冷银光的青铜符文阵列,已在瞬间转为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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