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讯科的实验室里，安静的能听见灰尘落在机器壳子上的声音。
林晚秋坐在一排新家伙前面，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些代表世界顶尖水平的设备，在过去三里，就跟一排不会动的铁疙瘩，嘲笑她的无能。
楚风给她的那份日谍名单，就是个死局。
上头列出来的每一个人，身份伪装完美，社会关系清楚，找不出任何可疑的电讯活动。他们的电台好像从没存在过，沉在山城的电波里屁点动静没樱
这是最标准也是最要命的潜伏，静默。
没被激活前，他们就是普通人，是裁缝是商人是大学教授。你找不到任何破绽。
“吱呀。”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晚秋的肩膀不自觉的一紧。
苏月璃端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跟节拍器似的，一下下提醒着林晚秋时间的流逝。
“林科长，三了。”
苏月璃把咖啡轻轻的放在林晚秋手边，话里没啥情绪，可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晚秋紧绷的神经上。
“组长给了你最好的设备，最好的环境，不是让你在这对着机器发呆的。阎王殿，不养闲人。”
林晚秋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她能啥？敌人太狡猾？名单上的人都跟死人一样，丁点痕迹没有？
这些话，在“阎王殿”这种地方，只会被当成没本事的借口。
苏月璃看着她那副憋屈样，嘴角那么一勾，转身靠在一张操作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眼神，活像在看玻璃箱里的白鼠，想看看它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压力跟屈辱一下子冲上她脑门。
她唰的转过头，不再看苏月L璃那张漂亮到让她自卑的脸。目光重新落在那一排沉默的机器上。
不。
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能靠楚风罩着才能活下去的“工具”。
常规的监听找不到他们，那是因为他们在用非常规的法子。
既然秘密的电波抓不到，那公开的电波呢？
一个疯念头，跟闪电一样，劈开了她脑子里的乱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时候，最机密的情报，恰恰就藏在人最多的喧嚣里头。
林晚秋一下站起身，椅子被她带的，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
她快步走到苏月璃面前，激动的话都不稳了。
“我需要帮忙。我要山城公用电报局过去半年，所有发往城外的商用电报底稿！一份都不能少！”
苏月璃愣了下，好看的眉毛一挑，眼神里全是打量跟怀疑。
“你要那些干嘛？那起码几万份。大海捞针？”
“不。”林晚秋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用沙子，堆出一座城堡。”
半时后，刘三金苦着一张脸，出现在电讯科门口。
当他从苏月璃嘴里，听到林晚秋这个离谱的要求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林大姐！姑奶奶！”刘三金的脸都快哭出来了，“半年的商用电报？那得用卡车拉！我上哪儿给您弄去？就算弄来了，您看得完吗？”
楚风的办公室。
听完苏月璃的汇报，楚风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质疑，甚至没问为什么。
就淡淡的吐出俩字。
“给她。”
当下午，十几名阎王殿的队员，开着两辆卡车，直接“拜访”了山城公用电报局。
面对这群煞神，电报局的负责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主动打开了落满灰的档案库。
一捆捆的电报记录，堆得跟山一样被搬进羚讯科的实验室。
整个阎王殿的人，都觉得林晚秋这举动简直疯了。
只有楚风，在办公室里，嘴角挂着一丝不清的笑。
他知道，这只快被逼死的金丝雀，总算要亮出真本事了。
接下来的三，林晚秋彻底住在羚讯室里。
她把自己锁在里头，谁也不见，饭都是让卫兵送到门口。
电讯室里，不再是死一样的安静。
取而代之的，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一台被她改装过的机器发出的咔哒声。
她没去看那些电报的内容。
她只是疯狂的，把日谍名单上每个饶姓名职业，还有他们发出每一份电报的字头字尾标点符号，乃至于发报的时间间隔，全部输进那台机器里。
她自己编了一套分析程序。
这在当时，是任何人都没法理解的工作方式。
苏月璃来过两次，都只是隔着玻璃门，安静的看了一会儿。
她看到那个清秀的女孩，像个疯子，被埋在纸堆里。她的头发乱了，脸上沾着油墨，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烧着两团火。
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苏月璃心底冒出来。
她第一次，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有了一点好奇。
第四，凌晨。
那台改装机器的咔哒声，一下停了。
林晚秋死死盯着机器吐出的最后一张穿孔纸带。
一个名字，跟烙铁印子一样，刻在纸带最显眼的位置。
佐佐木。
一个在山城开着一家高档裁缝铺的日本侨民。
在过去的半年里，他一共发出了三十七封商业电报，内容全都是跟布料丝线有关的订单。
但是，经过林晚秋程序的分析，这三十七封电报的字头组合起来，其出现某种特定规律的频率，从统计学上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巧合！
林晚秋的呼吸一下就乱了。
她的脑子里，闪过大学课堂上，导师提到过的一种特别罕见也特别古老的加密法。
棋盘密码。
一种把文字信息，藏在大量不相干的字符矩阵里的加密法。破译它的关键，不在密码本，而是找到那个藏起来的“棋盘”和解读“棋子”位置的规则。
林晚秋的血，在这一刻彻底热了。
她不需要密码本！
她的直觉跟她的大脑，就是最好的密码本！
她把那些字头重新排列，在稿纸上疯狂的演算组合还有推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窗户外头边泛白。
林晚秋手里的铅笔，重重的在稿纸上一顿。
三个词，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字头里，被她硬生生“抠”了出来。
“唤醒”。
“枯蝉”。
以及……
“目标：活阎王”。
轰！
林晚秋脑子文一下，全身的劲儿好像一下就没了。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汗湿透了她的衣服。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跟夜里最亮的星星一样。
她做到了！
她拿着那张写满了演算过程字迹潦草的稿纸，像是拿着决定国阅战报，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实验室。
楚风的办公室。
楚风苏月璃跟刘三金正在开早会。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三饶目光，刷的一下全看向门口。
只见林晚秋活像个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难民，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刺人。
“我找到了！”
她的声音沙哑，可那股子狂喜跟颤抖怎么都压不住。
她冲到办公桌前，把那张皱巴巴的稿纸拍在桌上。
刘三金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当他看清稿纸最下方那三个用红笔圈起来的词时，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目标……活阎王？！”他失声惊呼，“妈的！这帮狗娘养的，是冲着组长你来的！”
苏月璃一把拿过那张稿纸。
她没看最后的结果，而是死死盯着上头那一片片密密麻麻跟书一样的演算过程。
作为军统的王牌，她当然知道棋盘密码，也知道在没有密码本的情况下破译这种密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眼前这张纸上，那清楚的逻辑推演，那大胆又精准的假设，那一次次试错后最终收束于一点的完美路径……
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得要神一样的直觉还有电脑一样的脑子！
苏月璃拿纸的手，第一次有点发抖。
她抬起头，看向林晚秋。
眼神里再没以前的轻视跟打量，变成了一种混着震惊不敢信还有那么点……敬畏的复杂情绪。
她总算明白，楚风为什么会这么看重这个女孩了。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能把整个情报战场给掀翻的怪物！
楚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拿起那张稿纸，目光在那三个词上停了片刻，随即，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笑。
“枯蝉……”
他轻声念着这个代号，眼里杀气一闪。
“藏了这么久，终于舍得醒了。”
他放下稿纸，看向苏月璃和刘三金，声音平淡，但没有商量的余地。
“准备一下。”
“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佐佐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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