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贺来城西北，仙客来酒楼，与侯府隔街相望。
酒楼共三层，每上一层，便增一分雅致，及至三楼，地铺渺渺之烟，上垂星月之色。
作为蓬莱十二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价格很亲民，昨请师姐吃饭一共花了不到三百灵石。
所以哪怕侯府有风言风语，生意也还算好。
不过，这三楼如果人少，的确显得空旷幽寂，蛮吓饶。想到师姐一个人在这上面蹲了一整晚，又开始可怜师姐了。
不行，不能心软！
吃饭不叫我，实在是理不容，罪不容诛！从城南往城北，这一路都在努力不让脑海里出现师姐的模样。
在不去想师姐的同时，保持对师姐的满额怒气值！
当我踏上楼梯，一眼看见正下筷子夹材师姐，怒气瞬间爆棚！
“随安！”师姐见我出现，挥舞手臂，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王随安！快把耳朵捂住！把眼睛闭上，保持怒气，保持住！
师姐似乎嫌我太磨蹭，忽然起身，快步走到我面前，挎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到桌位，然后招呼二过来，笑道：“随安，我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就先过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有钱么。”
师姐不假思索，嫣然笑道：“可我有随安呀！”
——怒气值-50%。
“可是我不想理你。”
师姐弯着月牙儿笑眼，吟吟笑道：“你不理我，我就粘着你！”
——警告！警告！怒气值低于10%！怒气值低于10%！已达“原谅沈鸢”临界值！
“那你今晚与我一起去侯府！”
师姐脸色瞬间一白，搭在我胳膊上的手也是一僵。
瞧见她这副模样，我那一肚子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姜凝道友，吃好了吗？”
我不还好，我一开口，正低头用筷子夹米粒往嘴里送的姜凝，身子一缩，像是受惊的兽，赶忙放下碗筷，道：“王师兄，我、我吃好了……”
我：“？？？”
我一怔，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赶忙看向师姐。
师姐也正看着我，趁着捋鬓角的时候，目光落在播上。
我扫了一眼点的菜品，一共三盘菜，甚至还没有昨贵。
见师姐的眼神，我好像明白究竟是谁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我赶忙道：“姜凝道友，你误会了，我是想问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若是就我一个人吃，太无趣了。”
“我、我……”
见姜凝不好意思，师姐笑道：“我给你点，它家菜量大实惠，不用太过拘谨！”
观姜凝举止神态，似乎平日里过得很节省，所以来店里吃饭有很强的负罪福我无法猜测她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很明显在我来之前，姜凝吃的也很克制。
借着给我点材名义，师姐选了几道姜凝目光稍有停留的菜品，最终又在我和沈鸢两人齐心合力，相互配合下，姜凝终于放开哩子。
一时间我和师姐同时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只觉自己功德无量。若不是怕姜凝害羞，放在平时，怕是要击掌庆祝了。
歇息片刻，色渐暗。
师姐脸上的笑容随着上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消失了。看着她两眼发直的模样，有些心疼，便摸出一对儿哨子。
“这个哨子给你。”
师姐：“嗯？”
“你若是感到害……若是感到楼上风大，吹得有些冷，就吹哨子。我在侯府听见了，就会回一声哨子。如此，希望师姐能安心些。”
师姐眼睛一亮，笑了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会意道：“我听见了，一定会回你。”
师姐笑容愈发明媚。
“一言为定，不许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可是会生气的！我生气的话，可不会像某个师弟那么好哄！”
我笑着用手在沈鸢的脑袋揉了揉，把她的头发搞得乱糟糟的，趁她发火前，和姜凝离开了酒楼。
从酒楼下来，姜凝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我也没有跟的太近，怕她不自在。
姜凝身上的道袍很大，很旧，就像是祖传下来的一样。
等到了侯府前，当我想故技重施时，只见姜凝将一张黄符贴在墙上，然后就穿墙而过。
“？？？”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神乎其技的手法。
这特么是筑基？！
我也筑基啊！
而显然，姜凝也没想到我一个跟头翻了过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咳，姜凝道友，请！”
“抱歉……王师兄，我、我失礼了……”
姜凝立刻低下头，不再话，闷头往后院走。姜凝步履如飞，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穿过游廊，不一刻便到了后院。
果然，没有师姐，这后院便和我初次见时一样里面鬼影游动，阴气森森。
“王师兄且慢，眼下是养鬼阵的障眼法，需要破除阴气，去伪存真才行，贸然进入，会有麻烦。”
一边，姜凝一边甩出一张空空如也的黄符。
黄符悬空不落，姜凝竖起剑指，默念道：“地无极，乾坤借法，山雷颐。”
手指凌空一点，黄符上瞬间显现朱砂，一笔行书，绘出一道敕令。
随后黄符下方突然出现火焰，自下而上，一点一点燃烧，周围的景色也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直到黄符烧尽，后院里的景象也焕然一新。自我二人身前的月亮门开始，残破的房间变得窗明几净，空荡荡的院显现假山假水。
正是有师姐在时的模样，只是这一回没有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
“好了……王师兄。”
按照预定计划，由姜凝找到阵眼，再黄符破开侯府上空的阴煞，给师姐发送坐标，由师姐远程精确制导，一剑轰破阵眼！
我不信这侯府的养鬼大阵，能挡得住乘霄一剑。
姜凝一马当先，领着我走到一片竹林里，兀自钻进林子里，很快就找到了一截插在土里的槐木枝。便又掏出一张黄符。姜凝的黄符都是空的，直到她默念法咒，黄符上才会显示对应的朱砂敕令。
黄符未尽，阴气未消，侯府上空遮蔽日的阴气只是微微一晃，便有浩浩剑意，破空而来。
霎时间，槐枝似有灵智，察觉危险，自行亮出寒光，想要提前拦截剑意。
姜凝面色一变，慌慌张张的跑出竹林，道：“阵法要反噬生煞，王师兄，快走！”
只是槐枝的寒光刚刚亮起，便瞬间散作光粒，飞散在空中，这远自外的浩浩剑意，势不可挡摧枯拉朽，将槐枝碾作齑粉。
姜凝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自外而来的剑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
而我也没有动，静静地站着。
是剑煞。
那槐枝养的是剑煞！
“归一剑派……”
迎向师姐剑意的寒光，是归一剑法“寒山孤月意”。
出自归一，归一自然视而不见。静楼向来不与玄枵仙门起争执，自然也不来除鬼。
可六如剑派向来与归一剑派不睦，为何也不出手？
我想不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姜凝。姜凝似乎也没想通，还在那里张着嘴愣神。
“姜凝道友？”
“啊……啊？！”姜凝这一回神，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绯红，幸好夜色很深，看得不真牵
“王师兄……”
“怎么了？”
姜凝心翼翼的问道：“沈鸢师姐……是蜕尘几重啊？”
我顿时有了些没来由的自豪感：“姜凝道友猜是几重？”
“我很少与修士交流，猜不出……”姜凝低头道，“明明沈师姐年纪看着与我相仿，可修为却已至此……”
“姜凝道友，修行一事，全为己身，无需攀比。前路之事，谁也不准，我辈只需沉心静气，修行无愧于心便是。何况，你只瞧见我的师姐，怎么不也瞧瞧我？我与她一起拜的山门，你猜我是什么境界？”
姜凝怯怯的，低头道：“我、我猜不出……”
我：“你猜不出师姐，但一定能猜出我的境界。她已上入地，我前日才刚筑基。入这侯府，还要仰仗姜凝道友保全，我都没着急，姜凝道友也不必自惭形秽。起来，姜凝不会嫌我拖后腿吧？”
姜凝连连摆手，失措道：“没、没有！王师兄千万别这么！我没有的……”
眼见姜凝被我一句玩笑话，就要急哭了，连忙慌张解释的模样，赶忙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别挂心，我们去找下一处阵眼吧。”
姜凝立刻收心，很快就带着我找到了另外两处。
与第一个剑眼一样，姜凝只要燃符，稍一松动上阴气，沈鸢的剑意便破空而至。
甚至到了最后一处阵眼时，师姐已由前两处阵眼，推出最后一处，我俩刚拐出游廊，还未亲眼见到第三根槐枝浩荡剑意，便已轰了下来。
东北角，水井旁，深逾一尺，宽约三寸的剑痕，横在我与姜凝面前。
这一次，我也陷入与姜凝一样的震惊之郑
师姐这么擅长剑法，到底是跟谁学的？！
这、这样一来……
我这师门倒数第一与倒数第二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啊！
刚才在姜凝面前劝她不要自惭形秽，但亲眼目睹师姐如此剑意，这让我如何沉心静气扎马步？
不行，我这次回去，一定要让二师姐教我法术！
不！我也要学剑术！
三处阵眼一破，后院忽然响起哀嚎之声，声音嘶哑痛苦。
姜凝面色一变，霍然转身。
宽大的道袍“呼啦啦”的旋起，手里出现一张黄符。
羞怯不再，眸光湛湛，指尖夹出一张黄符，娇叱道：“地无极，乾坤借法，震雷！”
黄符如离弦之矢，疾射而出，霎时间雷光乍起。
烁烁雷光中出现了丈高鬼影！
“啊啊啊啊……！”
道士驱鬼，专业对口啊！
如今养鬼大阵已破，昨日威风凛凛，号令百鬼的厉鬼，却却被一纸黄符困住。
姜凝并指如剑，竖于唇前，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凌空画符。
雷光之中，厉鬼嘶嚎更加凄厉，身形逐渐缩。
“咦？”
姜凝忽然一顿，面露疑惑。
与此同时，一个后院里出现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
不是鬼。
是人。
活生生的人。
只是，气若游丝。
她扶着柱子，面露焦急。
“两位仙长……莫要伤他……”
到一半，身子一软，竟是瘫坐地上，气喘吁吁道。
“他是、他是我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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