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舟无声滑入堡垒，最终停泊在专为贵客清理出的校场一角。舟身青光敛去，那暗金色的木质在堡垒晦暗的光下，依旧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周遭粗粝、带着战火痕迹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云鹤子手持拂尘，步履从容地踏上黑石堡的土地，他身后的凌风与水镜紧随而下。凌风目光锐利，如同出鞘的剑，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士兵的精神面貌，尤其是那座巍然矗立的矩阵核心以及上方悬浮的源星之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水镜则依旧静谧，面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表象，落在更深处流转的能量与意志之上。
白玉京、墨渊、萧战迎上前去。简单的见礼后，双方并未在寒暄上多费唇舌，直接移步至堡垒内唯一还算完整、且布下了隔音结界的议事厅。
厅内陈设简陋，唯有中央一张长桌和数把椅子。众人分宾主落座，气氛谈不上热络，反而带着一种彼此审视的凝重。
“云鹤道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应稍事休息。然则局势紧迫，恕白玉京失礼，便开门见山了。”白玉京居于主位，目光平静地看向云鹤子，率先开口，“机阁超然物外，洞察机，今日莅临我这残破堡垒，不知有何指教？”
他语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尊重，也点明了对方主动前来的事实。
云鹤子微微一笑，拂尘搭在臂弯，澄澈的目光与白玉京对视：“白道友快人快语，贫道钦佩。指教不敢当，机阁此行，一为观势，二为送缘。”
“观何势？送何缘？”墨渊长老在一旁沉声问道。
“观此界存亡之大势，送一线逆转危局之机缘。”云鹤子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虚无吞噬者，乃纪元之劫，非一城一地之祸。其意志降临，虚空门户高悬，逆星矩阵虽暂保一方安宁，然如杯水车薪，终非长久之计。黑石堡，已成风暴之眼，亦是希望之火种。”
他顿了顿，继续道：“林星澜道友当年惊才绝艳，以身殉道，留下破局之引。如今，白道友承其遗泽，涅盘苏醒，身负星辉寂灭体，更于体内封印一缕虚无本源，此乃亘古未有之变数。此势，已显。”
这番话，直接将白玉京和黑石堡抬到了关乎此界存亡的关键位置，也点明了白玉京最大的特殊性。
“道长既知此势，不知机阁，在此势中，欲居何位？”萧战大统领声音沉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是作壁上观，是有限援助，还是全力介入？
云鹤子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白玉京身上：“机阁之责，在于维系道平衡，传承文明火种。虚无吞噬者，意在吞噬一切，归于寂无，此乃对道最大之悖逆。故，机阁无法置身事外。”
他话锋一转：“然，联盟之事，牵扯甚广。守夜人总部内部意见纷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非一日可成。即便联盟促成，人心各异，能否同心戮力，犹未可知。此去‘归墟海眼’，更是九死一生之局，林星澜道友当年功败垂成，便是前车之鉴。”
他并未直接承诺什么，反而将困难与风险一一摆出。
“道长之意是？”白玉京神色不变。
“机阁可为此盟作保，可提供关于归墟海眼及虚无本质的部分秘辛，亦可居中斡旋，促成各方会谈。”云鹤子缓缓道，“但最终能否成行，能否成功，取决于尔等自身。尤其是……白道友你，能否展现出足以让各方势力信服，乃至……押注的实力与资格。”
他的意思很明确，机阁可以当裁判和顾问，但不会直接下场当主力。黑石堡和白玉京，必须证明自己有被投资的价值。
一直沉默的水镜，此时轻轻抬手，一面古朴的、边缘刻满星轨的铜镜出现在她掌心。镜面并非映照人影，而是荡漾着混沌的色彩。“白道友身负星辉寂灭体，又封印虚无本源，两种截然相反之力集于一身，古今罕樱然，福兮祸所伏，慈状态，是超越之基，亦是毁灭之引。道友可知，你此刻便如同一座行走的火山，看似稳固，实则内里熔岩奔涌，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并引爆那被封印的本源，酿成更大灾劫。”
她的声音空灵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墨渊和萧战脸色微变。
白玉京对此却并不意外，他平静地看着水镜手中的铜镜，仿佛能感受到那镜面中对自己体内状态的隐隐映照。“圣女所言不差。此中凶险，我自有体会。然，既承其力，便担其责。若因畏惧风险而裹足不前，与坐以待毙何异？”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云鹤子三人，最终望向厅外矩阵核心的方向：“实力与资格，非是空口白话。诸位远来是客，若不介意，可随我移步矩阵核心。白玉京，愿以手中星辉，略作展示，以证合作之诚意，亦请机阁，一辨虚实。”
他没有炫耀，没有威胁，只是提出一个平静的邀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云鹤子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笑道：“善！贫道正欲一观星辉寂灭体之玄妙！”
凌风也挺直了脊背，眼中战意微闪。水镜则默默收起铜镜，起身颔首。
一行人再次来到中央矩阵区域。感受到白玉京的气息，源星之耗光芒似乎都活跃了几分。
白玉京立于核心之前，并未动用任何惊动地的招式，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下一刻，令云鹤子瞳孔微缩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白玉京的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黑暗与一抹炽烈的星辉同时涌现！黑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正是那被封印的虚无本源气息！而星辉璀璨，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寂灭之意！
这两股截然对立、本该互相湮灭的力量，此刻却在白玉京的掌心之间，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妙、极其危险的平衡！它们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鱼儿，缓缓旋转，构成了一幅微却震撼人心的太极图案！
黑暗与光明，寂灭与新生，虚无与存在，在此刻达成了一种违背常理的和谐统一！
这不是简单的压制，而是……驾驭！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毁灭的力量化为了自身秩序的一部分！
凌风倒吸一口凉气，他自问若是自己，别驾驭，光是靠近那股虚无本源，心神都可能被污染。水镜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首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异。
云鹤子沉默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拂尘轻摆，由衷叹道：“不可思议……当真不可思议！以身为炉，炼化虚无，衍化太极！白道友之道，已非贫道所能尽窥。慈实力与掌控，足以为盟之基石！”
这一手，比任何言语都有力。白玉京用事实表明，他不仅拥有力量，更拥有驾驭这危险力量的智慧和能力！
展示只持续了数息，白玉京便散去了掌心的力量，气息平稳如初。
“微末之技，让道长见笑了。”他语气依旧平淡。
云鹤子却郑重摇头：“白道友过谦了。仅此一手，机阁便认可黑石堡为平等盟友之资格。关于联盟及归墟海眼之事，吾等可细细商议。”
初步的信任，在这无声的星辉与黑暗之舞中，悄然建立。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28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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