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把地面烤得能烙饼，院角的老槐树叶子蔫头耷脑，树根处的虚空隙泛着碧幽幽的光，像浸在凉水里的翡翠，连空气都透着股荷叶的清香。诗诗踩着双木屐往缝隙跑，屐齿“咯噔咯噔”敲着青石板，手里拎着个刚摘的荷叶包，里头裹着冰镇的莲子羹，“灵月姐姐！它变凉啦！像浸在井里的西瓜！”她蹲在缝隙边往里瞅，绿光里晃悠着像荷叶的东西，“里头肯定有片荷塘！你看那影子，像有人在采莲蓬！”
灵月提着竹篮跟过来，篮里是刚切的西瓜块，红瓤黑籽闪着水光，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别把荷叶包扔进去年当凉帽，”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瓜汁，“去年芒种你往缝隙里扔麦秸粮仓，回来总梦见自己变成稻草人，站在虚空的麦田里晒出油，哭着要白老给你搭凉棚，结果把竹席剪成了荷叶的模样。”诗诗嚼着西瓜直点头，甜得带点沙，“这次我带了莲子羹！里头要是有荷塘，给里头的人送点凉的，出来不定能换个大莲蓬，莲子比咱们池里的还饱满！”
苏砚扛着个竹制的采莲船来的，船帮刷着桐油防水，他往缝隙边铺了块浸了井水的凉席，“李伯夏至赏荷，荷生香，踩着凉席进，省得被水光映花眼，”他用船桨往绿光里探了探，桨叶瞬间覆上层水膜，像刚从湖里捞出来，“这光比芒种的金光柔，摸起来像沾了晨露。”诗诗突然把荷叶包往缝隙里递，包角刚挨到光，就见里头伸出无数像藕丝的绿线，“簌簌”缠着荷叶往里拽，吓得她赶紧往回拉，荷叶包出来时，里头的莲子羹竟多了半勺，还飘着朵的白荷花，“它给我添糖啦！”诗诗举着荷叶包蹦，“肯定是喜欢这口凉的！”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莲蓬筐，竹篾编得玲珑剔透，能看见里头的莲子，“给你们装新鲜莲蓬用，”他往缝隙里扔了块冰镇的酸梅汤，汤碗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缕白气，闻着像荷叶的清香，丫蛋举着串刚摘的荷花喊：“我要跟它换莲子吃！”着把荷花往缝隙里抛，荷花落进去的地方，绿光突然“漾”起圈涟漪，漂出来颗圆溜溜的莲子，比核桃还大，剥开壳，莲心竟是甜的，“是蜜莲子！”丫蛋含在嘴里直咂嘴，“润得像含着露水！比诗诗姐姐的西瓜还解渴！”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清水画，画纸上的绿光里，竟慢慢显出片的荷塘，有个扎着绿头绳的影子正在采莲，裙摆沾着泥水，像诗诗上次掉进自家荷塘的模样，“这影子比前儿画的《芒种越隙图》多了三分水汽，”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踮脚够莲蓬的样子，差点栽进水里。”诗诗凑过去看，手一抖，捏在手里的西瓜籽掉在画纸上，黑点点像给荷塘撒了把蝌蚪，“给她的荷塘添点鱼！”
王掌柜提着坛新酿的荷叶酒来串门，酒坛裹着湿荷叶降温，“这酒泡了整朵荷花，喝着带点清凉气，”他往石头上摆了个青瓷碗，刚要往缝隙边递，就见绿光突然“哗啦”翻了个浪，像有人在里头搅水，吓得他手一抖，酒碗“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泼在绿光边，竟“滋滋”长出片的荷叶，嫩得能掐出水，“邪门！比我见过最灵的荷花种还神！”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拨了拨那片新叶，“虚空界的夏至，荷花开得比咱们的艳，莲子结得比咱们的甜，毕竟里头的时间，不定一能抵咱们三，”他往诗诗手里塞了个刚剥的莲子，“去年你扔进去的麦饼，不定在里头已经化成了荷塘的肥料，才让这荷花长得这么旺。”诗诗突然把莲子往缝隙里塞，莲子刚碰到光就“噗”地钻进绿光里，再看时，手里竟多了根翠绿的藕带，脆得像黄瓜，“它给我换菜啦！”她举着藕带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扛回半筐莲蓬？”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西瓜皮，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荷花苞，”话没完，就见瓜皮进去的地方，飘出片的荷叶，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蜻蜓，像诗诗平时在荷塘边疯跑的模样，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跟外头的一个样！”
铁手张捡起块石子往缝隙里扔，石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漂出个荷叶编的篮子，精巧得能装下三颗莲子，诗诗一把抢过去挂在手腕上，“我是虚空界的采莲仙子！”她转着圈蹦，荷叶篮子跟着晃悠，“以后里头的莲蓬都归我管！”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绿浪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是荷叶，像朵会跑的荷花。”诗诗挣着喊：“变成荷花才好！能泡在凉水里，比西瓜还解暑！”
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惊飞了荷塘边的蜻蜓，有只红蜻蜓“啪嗒”落在绿光边，竟被瞬间裹上层绿雾，变成只翡翠色的蜻蜓，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变戏法呢！”诗诗眼睛亮得像灯笼，扒着缝隙沿儿就要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莲子的水鸟。
“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凉席上，“你这冒失鬼，进去怕是被荷叶遮了眼，在虚空的荷塘里转圈圈，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西瓜，才能把你引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荷花香走，出来还能带袋蜜莲子，给你熬莲子羹，放十勺糖！”
白老坐在树荫里，摇着蒲扇看绿光里的荷塘，慢悠悠地：“虚空界的夏，比咱们的长，也比咱们的凉，你进去采把莲蓬的功夫，外头的日头不定就偏西了，”他指着院外的荷塘，“不过啊，这采莲的乐子，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诗诗听得眼睛发直，突然把手腕上的荷叶篮往缝隙里扔，“给里头的我当工具！让她多采点莲蓬，等我进去了，吃蜜莲子！”
日头西斜，绿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粉紫色，像晚霞映在荷塘里。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采了多少莲蓬，灵月往缝隙里扔了块西瓜，丫蛋把荷花往绿光边一放，花瓣的影子正好落在画纸上的荷塘里。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绿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莲蓬，一个在里头喊“接住”，一个在外头应“好甜”，声音好像真的顺着光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地方，分明是另一片看得见摸得着的江湖，里头的荷塘跟她们院外的一样绿，里头的莲子跟她们的一样甜，连采莲时的慌忙都一个样。
毕竟，只要这荷叶还在绿，这绿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塘边，这江湖的虚空荷，就永远采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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