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炸裂的瞬间，绿火像被抽干了气力，猛地缩回锅底，只剩几缕黑烟从裂缝里钻出。林满的手还按在银盘上，指尖发麻，像是被雷打过。她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锅心——那张写着她名字的插图，正一点点卷边、焦化，最后化成灰，被地下室内突然卷起的风卷走了。
三花猫趴在她脚边，喘得厉害，爪子上的金光已经暗下去大半。周予安靠在墙角，影子薄得像一层雾，斗篷只剩胸口一片，边缘烧得发黑。
林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那道被符纸烧出的伤还在，边缘发紫，像是渗进了什么脏东西。她没管，把银盘翻过来，扣在铜锅残骸上，手指在盘底快速划了几道符纹。银盘“嗡”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把什么东西锁住了。
墙上的猫爪印开始褪色，一个接一个消失。但就在最后一个即将隐去时，它突然动了一下，朝下划出一道斜痕，像是一道未写完的箭头。
林满抬头，三花猫也跟着转头，耳朵竖起。
“还没完。”她。
话音刚落，铜锅底下那层黑气猛地翻涌起来，像有东西在下面爬。锅身残片“咔”地一响，整口锅突然浮起半寸，黑气缠绕着向上卷，凝聚成一张脸——一半是少女，一半是男人，五官扭曲地拼在一起，嘴咧到耳根。
“养料归一。”那张脸开口，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又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回音。
林满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了三花猫。猫没叫，只是前爪搭上她的鞋面，用力按了一下。
她明白了。
她从怀里掏出祖辈笔记的残页，咬破手指，在纸上画了一道逆阵符。血刚落纸，整张纸就“嗤”地冒烟，边缘卷曲。她不管，把纸往空中一抛，同时将银盘狠狠砸向地面。
银盘裂开，碎片四溅。其中一片划过她的手臂，血珠立刻涌出来。
血滴落地的瞬间，那张融合脸发出一声低吼，黑气剧烈震荡。林满趁机将残页拍向锅底，嘴里念出祖训最后一句：“魂逆者，斩！”
符纸贴上黑气的刹那，整间地下室猛地一震。
周予安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他抬手撑住墙，指尖划过墙面，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林满。
“你早就知道。”他。
林满没回头：“知道什么？”
“我不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他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十三个祭品……我排第十二。你是第十三。”
她没否认。
周予安笑了下，伸手扯下胸口最后一片斗篷。布料离开他身体的瞬间，他的影子晃了一下，像是风一吹就要散。
“可我不是祭品。”他把斗篷攥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我是引路人。”
斗篷在他掌心展开，血纹浮现，一圈圈蔓延，组成一个古老的阵图。林满认得那个图案——是她笔记里“引魂阵”的逆纹，但多了十三个点位。
融合脸开始咆哮，黑气化作十二条链子，从墙上、地上、花板上同时扑来。每一条链子末端都挂着一个名字：林满、周予安、三花猫……还有十几个她不认识的。
林满抬手，将最后三张符纸贴在自己胸口、肩头和手腕。符纸贴上的瞬间，她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疼得她咬住牙。
她冲向周予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硬撑！你撑不住的！”
“我撑得住。”他反手握住她，“你不是，引魂人从不回头吗？那我陪你走完这一段。”
他松开手，斗篷腾空而起，在空中拉成一道光带。他双手一扯，光带断裂，化作一柄剑，剑身由血纹和符线交织而成，剑尖直指融合脸。
“斩！”他喝了一声，剑光划破空气。
剑刺入融合脸胸口的瞬间，黑气炸开，整间地下室被一股巨力掀动。林满被震得撞上墙，耳朵嗡嗡作响。她抬头，看见周予安的剑卡在那张脸中间，但黑气正在反向吞噬剑光，顺着剑身往他手上爬。
他的手臂开始透明，像是被抽走了颜色。
三花猫突然跃起，撞向周予安胸口。它没叫，只是爪子按在他心口，金光从体内爆发，像一道光瀑，把黑气冲开了一瞬。
周予安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睁大眼，像是看到了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他站在校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女孩的名字。他想走过去，却始终没动。一辆车冲过来，他推开了旁边的孩，自己被撞飞。最后一秒，他看见那个女孩从教室跑出来，手里拿着伞。
可那把伞，从来不是为他准备的。
记忆碎片在金光中重组，被撕碎的执念一点点归位。周予安的影子不再颤抖，反而变得清晰起来。他低头看了眼三花猫，轻声：“原来……你也救过我。”
猫没动，只是爪子还按在他心口。
周予安抬起手，握住光剑的柄，用力一推。
剑彻底没入融合脸。
黑气开始崩解，像沙堆被风吹散。融合脸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整张脸裂开，少女和男饶面孔分开，又迅速化为灰烬。
铜锅彻底炸开，绿火熄灭。
林满挣扎着站起来，伸手去扶周予安。他没躲，但也没靠近。
“这次……”他笑了笑，“我不用等轮回了。”
头顶的花板开始塌陷，雨水从破口灌进来，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他抬头看，雨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斗篷碎片随风飘起，化作点点光尘，散在雨里。
他最后看了林满一眼：“下次引魂，别太拼命。”
然后，消失了。
林满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低头，手里还攥着那张烧焦的校服碎片，边缘焦黑，上面依稀能看见一个名字的笔画。
三花猫跳上她肩膀，爪子搭着她的后颈。它没叫，只是轻轻蹭了下她的耳朵。
她转身往外走，脚踩在碎裂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空响。书店的门还在，但门框歪了，锁链断了一半。
她推开门，雨更大了。
街灯在雨中晕出一圈黄光，照在对面墙上。那里原本贴着一张寻猫启事，纸被雨水泡烂了，只剩一角还粘在墙上，上面印着一只三花猫的剪影。
林满停下脚步。
三花猫从她肩头跳下，走到墙边，用爪子轻轻碰了碰那张纸。
纸角翻了一下，露出背面。
上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谢谢你，带我回家。”
林满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猫的头。猫蹭了蹭她的掌心，然后转身，慢悠悠地走进雨里。
她没追，只是看着它的背影。
直到那团花色的影子消失在街角。
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用猫皮装订的书。书很轻，封面上的符文已经暗了。她翻开第一页，发现原本血写的字迹全没了，只剩下空白。
她合上书，塞进外套内袋。
雨还在下。
她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转身时，她看见书店角落的书架倒了，一本旧相册从架子上滑下来，掉在水里。封面朝上，照片湿透了，但还能看清——一群学生站在校门口，中间有个穿红裙的女孩，正笑着回头。
她走过去，弯腰捡起相册。
照片上的女孩，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猫的眼睛，是睁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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