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里的倒影还在晃，林满低头时看见自己手指边缘泛起一道银光。她没动，盯着那光在水面轻轻颤，像有风从不存在的缝隙吹进来。指尖刚碰上地板，一根细长的毛发贴着木纹滑了过来，银白色，尾端卷曲，像是被人刻意摆成指向书架的箭头。
她没立刻捡。
掌心金印突然发烫，不是战斗时那种灼烧感，更像是被谁隔着皮肤轻轻敲了一下。她缩回手，毛发停在原地，不动了。
“它在看。”周予安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声音压得很低。
林满抬头。他没看猫毛，而是盯着《灵契考》那排书的阴影处。斗篷的金光还没完全散，但边缘已经开始发灰，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他抬手摸了摸袖口，金印凉得不正常。
地板上的毛又动了，这次是横着滑，像是被无形的手推着走。它滑过门槛，停在书架前，正好与一排旧书的投影重合。
书架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不是爪子抓地，更像是某种布料被拖过木头。接着，一只三花猫魂从阴影里走出来。皮毛半透，能看出背后书脊的轮廓，唯独尾尖挂着的那半片金箔，沉得不像幻象。它每走一步，空气中就浮出几道断续的符文，淡得几乎看不见，但周予安瞳孔一缩。
“逆向烙印。”他，“不是困灵咒，是反向牵引的契痕。”
猫魂停在《灵契考》前，仰头看周予安，不叫，也不靠近。它脖子上有一圈极细的刻痕，颜色比毛色深一点，像是用针一点点划出来的。林满蹲下，从包里抽出引魂笔记。书页自动翻动，停在夹着半片金箔残片的那页。她把地板上的银毛放上去，毛发尾端自动对齐残片的缺口，严丝合缝。
“材质一样。”她翻过笔记边缘，指腹蹭到一行凸起的字，“纹路也对得上。”
周予安慢慢站起来，没去碰书。他盯着猫魂的尾尖，金箔上刻着一个极的符号，和他袖中光剑的印记有几分相似，但扭曲了些，像是被人强行改写过。
“这不是普通的契约。”他，“是活人绑死魂，用金箔做引，把猫魂当信使。”
林满翻开笔记内页，纸面突然发烫。她手指刚碰上，一行字浮了出来：“金箔为契引，猫魂不自由。”
她盯着那句话，没出声。
猫魂忽然动了。它转身，尾巴一甩，尾尖金箔轻轻弹起，划过《灵契考》的书脊。书架最底层的一本旧册子滑了出来，封面写着“引魂手札·三代”。林满伸手去接，册子却在半空停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托住，然后才落进她手里。
她翻开第一页，纸张脆得几乎要碎。字迹是手写的，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写于不同年份。其中一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画着一只猫的轮廓，颈间绕着金线，线头连着一枚金箔。旁边写着：“契成则魂不散，但主死则反噬。”
周予安走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紧。“反噬？”
“意思是。”林满指着那行字，“如果立契的活人死了，猫魂不会解脱，反而会被契力拖着，一直留在人间，直到找到下一个承接者。”
“或者被强行改契。”周予安，“你看它脖子上的刻痕，不是一次性刻的。是有人后来补的，把原来的契纹改了方向。”
林满合上册子，抬头看猫魂。它站在原地，尾巴垂着，金箔不再晃动。
“你是谁送来的？”她问。
猫魂没反应。
“它不能。”周予安低声，“契咒封了它的口，也封了它的记忆。它现在只能执行命令，不能主动传递信息。”
“那它为什么来这儿？”
“因为金箔。”周予安指了指笔记里的残片，“它感应到了同源的东西。就像信号对频，它被引来了。”
林满低头看手中的银毛。它还在微微颤，像是没死透的电流。
“不是所有引魂人都用金箔。”她，“这东西太老了，我爷爷那辈之后就没人再用。能做出这种契引的，至少是五十年前的人。”
“或者是。”周予安顿了顿，“从更早的时候留下来的。”
窗外，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雨早就停了，但空气里还有湿气，打在脸上凉得很。
林满把册子放回书架，顺手把银毛夹进笔记里。她刚合上本子，掌心金印又烫了一下。
她低头。
猫魂没走。
它转过身，尾巴轻轻扫过地板，留下一道极淡的光痕。那痕迹不是直线，而是弯成一个符号——和笔记里金箔边缘的锯齿完全一致。
“它在写字。”周予安。
林满蹲下，手指沿着光痕描了一遍。纸面再次发烫，笔记自动翻到另一页。这一页没有字，只有一幅手绘的图：一只猫站在两座桥之间，一座桥通向光，一座桥通向黑门。猫的尾巴上挂着金箔，正被风吹向黑门的方向。
图下面有一行字：“契未解，路不通。”
周予安盯着那图，忽然：“它不是来求救的。”
“是什么？”
“是来确认的。”他，“它想知道，这里的金箔，是不是还能用。”
林满没话。她伸手摸了摸笔记的封面，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书里有什么东西在回应。
猫魂后退一步，尾巴垂下，金箔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它转身，缓缓走回书架阴影里。每一步都留下半透明的符文，像脚印，又像密码。
直到它完全消失，林满才站起来。
“它不会再来。”周予安，“一旦契引确认，它就得回去。”
“回哪儿？”
“回立契的人身边。”
“可你立契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那就回契力的源头。”他看着书架，“或者，回下一个被标记的人身边。”
林满走到柜台前，把笔记放回抽屉。她刚关上，抽屉又弹开一条缝。她伸手去推，发现里面那截断裂的光纤，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银毛。
她把光纤扯下来，毛发却没松开，反而缠得更紧，像被什么吸住了。
她盯着那团东西，没动。
周予安走过来，看了一眼，低声：“别扔。”
“为什么？”
“它现在是信物了。”他，“猫魂留下的东西，不是随便能丢的。”
林满把毛和光纤一起塞进笔记夹层，合上本子。
沙盘在角落静静立着。她走过去，发现刚才那半身人形轮廓塌了一角，沙粒堆在底座边缘，像是被风吹过。她没碰，只是看了眼。
周予安站在窗边，忽然抬手按住袖口。金印又在发烫，但这次是持续的，像有东西在敲。
“怎么了？”林满问。
他没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街角。那里刚才有只黑猫跑过，尾巴高高翘起。现在，那只猫又出现了，站在书店门口，抬头看了眼门牌，然后转身钻进巷子。
林满走到窗边，想看清它的脸。
可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只猫回头看了她一眼。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
和周予安的金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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