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寂”的节点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份红头文件的扫描件弹窗，直接糊在霖图上。
【关于拆除xx区三处违章建筑的责令通知书】。
“河南和四川的分部被盯上了。”林夏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放大了那几处坐标，“理由是‘破坏公共景观’和‘未批先建’。当地街道办已经立案，限期三自拆，否则强拆。”
“这是要把我们定义成‘违建’，从法律上铲平。”顾沉舟的声音从那一堆厚厚的法务文件中传出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一旦这个口子开了，全国的‘石语计划’都会变成非法工程。”
林夏盯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印章，脑海中的系统界面迅速翻滚，最终定格在一行金色字上：
【当前局势判定：行政围剿。】
【提示：硬碰硬必死。若要存在，必先‘无害’。】
“不拆，也不藏。”林夏猛地合上笔记本，眼神像是在看一场必胜的赌局，“阿哲，通知当地分会，马上联系那个要拆我们的街道办。告诉他们，我们要捐赠。”
阿哲正咬着吸管喝冰美式，闻言差点呛住：“捐什么？捐砖头？”
“捐‘老旧区文化导览系统’。”林夏调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设计图，上面把那些刻着名字的墙体，重新通过pS修饰成了富有艺术感的社区景观，“把名字叫得高大上一点，申请‘社区微更新改造项目’资金。附上正规的设计图纸，还有周边居民的联署意见书——让居民签字证明，这不是乱涂乱画，这是‘社区记忆载体’。”
阿哲愣了两秒，随即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妙啊！只要变成了‘市政项目’的一部分，谁敢拆？拆了就是浪费国有资产！”
审批通过得比想象中更快。
当原本气势汹汹的城管拿着拆除令赶到现场时，看到的不是抵抗的人群，而是挂着“xx街道文化微更新示范点”铜牌的崭新景观墙。
那个领队的城管队长看着手里刚盖了章的暂停执行通知，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但这只是第一波。
还没等林夏喝口水，阿哲那边又捕捉到了新的动向。
“这帮人学乖了，开始搞‘招安’。”阿哲把一份某市住建局的新城规划公示甩到大屏上，指着其中一行被标红的字，“看这儿，‘记忆之径’公共艺术带。他们打算把民间的刻碑行为收编，统一规划，统一内容。白了，就是想把上面的‘敏感名字’洗掉，换成他们想要的宏大叙事。”
“想拿我们的血泪当他们的政绩？”林夏冷笑一声。
“没门。”阿哲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既然是‘公共艺术’，那就得听公众的。我刚组织了二百多个成员提交了‘市民提案’。建议在这个路径里设立‘劳动者口述史专区’。”
屏幕上，一份份附带着真实前员工签名、按着红手印的证言摘要，像雪花一样飞向了政府的公开邮箱。
每一份证言都是一段无法被抹杀的历史，合规、合法、且充满了‘正能量’的奋斗色彩——只不过结局是悲剧。
“提案完全符合政策口径，形式挑不出一点毛病。”阿哲得意地吹了声口哨，“现在压力给到他们那边了。要么承认我们，要么就是打自己‘问计于民’的脸。”
就在这时，顾沉舟推了推眼镜，手里多了一份新的报表：“供应链那边有动静。几个长期合作的石材厂想庭，是有人打招呼，接我们的单子赢政治风险’。”
“意料之郑”林夏头也没回，“方案c。”
顾沉舟点点头，将一份早已起草好的《协作工坊准入协议》发到了行业群里。
协议里全是晦涩的法律术语，但核心只有一条：所有项目均为‘经联盟认证的文化修复类委童。
“我把这份协议在三个国家级行业协会的网站上备了案。”顾沉舟语气平淡，像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现在这不仅仅是买卖石头，这是‘文化遗产保护协作’。那几个厂长拿到这份文件，腰杆子就能挺直了。面对行政问询，这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一直沉默的李曼突然吸了吸鼻子，打破了安静。
“夏姐，你看这个。”
她递过来的是一段刚剪辑好的短视频。
视频里，十几个穿着素色衣服的年轻人，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荒野、公墓甚至路边。
他们手里捧着白菊，对着一块块刻着陌生名字的石板深深鞠躬。
“那个河南农村的阿姨给我写信，她儿子走了之后，家里给立了碑，但村里人指指点点，她腿脚不好，也不敢去。”李曼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就搞了个‘代祭行动’。让当地的志愿者替她去，替所有那些回不去家、没人敢认的人去。”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一条弹幕上：“虽然我不认识你，但今，我是你的家人。”
这个名为#陌生人替我哭过#的话题，在没有任何推广的情况下，在这个清冷的下午，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热搜第三。
没有控诉，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温柔。
这种温柔比任何口号都更有杀伤力。
入夜，警报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红头文件，是陈导那边传来的直播信号。
画面晃动剧烈，背景是一片狼藉的碎石堆。
某地城管趁着夜色，突击砸毁了一处刚刚完工的路缘石刻字。
“砸了？”林夏的瞳孔微微收缩。
“砸了。”陈导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失真，“但我们到了。”
镜头里，七八个年轻人蹲在废墟里，打着手电筒，像考古学家一样，一块一块地捡起那些碎石。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把碎片拼回去。
强光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交织，照亮了路缘石上那行残缺不全的字。
陈导的手很稳，镜头缓缓推进，直到最后一块碎片被嵌入。
那是一行被裂纹贯穿的字：【他们我自愿离职】。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先亮起了手机闪光灯，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道光束汇聚在那道裂痕上，把那行字照得如同白昼般刺眼。
林夏眼前的系统界面上，一行提示冷冷浮现：
【判定：物理破坏失效。】
【提示：破坏即传播。伤痕即勋章。】
镜头缓缓上移，越过人群，越过废墟，对准了远处的一栋高层写字楼。
那里，一排红色的灯光正按照某种奇异的节奏闪烁着，若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摩斯密码的频段。
就在这时，顾沉舟突然按住了耳麦，眉头紧紧锁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夏，你得看看这个。”他将一份截获的聊记录投射到主屏幕上，“就在刚才，北京、上海、深圳，至少二十个新建的一线豪宅区的业主群里，同时出现了同一种奇怪的账号。”
林夏眯起眼睛，看向那些账号的昵称。
它们不属于任何已知的Id，却有着整齐划一的前缀——
“看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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