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这两个血色字眼，涌上朱由检的心头。
江南税赋重地，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疯狂兼并土地，逃避税赋的士绅们，会如何反应？
他们掌控着舆论，掌控着地方经济，甚至掌控着部分团练武装！
他们会不会以“清君侧”，“诛暴君”为名，拥立藩王，公然分裂？甚至勾结流寇？
各地的官僚，那些兔死狐悲，心惊胆战的地方官，还会认真执行朝廷的政令吗？
他们会阳奉阴违，会暗中抵制，会千方百计地给皇帝使绊子，甚至会主动投靠新的势力！
还有那些藩王！皇帝今能抄了北京勋贵的家，明是不是就能抄了他们的王府？他们会不会因为恐惧而铤而走险，甚至主动联络外敌？
一想到这些，朱由检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他原本以为，抄家得了巨款，解决了钱的问题，就能掌握主动。
但现在他悚然惊觉，他可能引爆了一个更大，更致命的火药桶！
他赢得了财富，却可能瞬间输掉整个下的人心！尤其是士绅之心！
在这个时代，没有士绅阶层的合作，皇权根本无法深入到广袤的乡村，政权根本无法有效运转！
怎么办？如何才能破局？
朱由检猛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步。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困兽犹斗。
他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一种能够超越张之极的方略，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想象的方法。
一种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扭转乾坤，收揽下亿兆民心，同时又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士绅官僚暂时无力反抗的方法！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龙案上那一份份来自陕西，河南，湖广等地的紧急灾情和民变奏报。
上面触目惊心地写着“赤地千里”，“人相食”，“饥民聚众攻城”……
饥民！流寇！民心！
一个石破惊，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了朱由检的脑海！
免除下全部赋税徭役！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朝廷靠什么运转？军队靠什么养活？官员靠什么发俸？
但紧接着，后世的知识和眼前绝望的形势，如同两只巨手，将这个疯狂的念头死死摁在他的思维里，并且迅速变得清晰，坚定，无可替代！
是了！只有这个办法！
这才是真正能一击定乾坤的绝杀！
李自成，张献忠为什么能一呼百应？不就是靠着“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吗？
不就是因为大明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已经把百姓逼到了绝路吗？
下百姓，谁不想活下去？谁不想喘口气？
如果皇帝宣布，从今年起，下所有田赋，丁银，杂税，徭役……全部免除！
一年？不！至少三年！甚至五年！
这将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威力？
这将是投向这个绝望大地的一颗太阳，足以照亮所有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贫苦百姓！
足以让那些被流寇裹挟的饥民瞬间倒戈！
足以让李自成，张献忠那些“不纳粮”的口号变成一个可笑的笑话！
皇帝亲自不纳粮！还有比这更彻底的“仁政”吗？
民心！亿万黎民的民心！将会如同百川归海般，瞬间倒向朝廷，倒向他这个皇帝！
这是任何士绅舆论都无法扭曲，任何官僚阳奉阴违都无法阻挡的洪流！
那些士绅，官僚会怎么想？
他们会暴跳如雷，因为他们失去了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的最重要工具！
他们的地租还怎么收？他们的特权还怎么维持？但他们敢公然反对吗？
他们敢站出来“皇帝不该免税，百姓就该交税”吗？他们不敢！在“皇恩浩荡”，“泽被苍生”这面大旗下，谁敢反对，谁就是下公敌！
就是民变的靶子！朱由检甚至可以用这道旨意，反过来逼迫士绅——皇帝都免税了，你们这些“仁人君子”，是不是也该减免地租？
是不是也该开仓放粮？
谁敢不从，就是为富不仁，厂卫正好可以借此再度清洗！
钱从哪里来？军队的饷银，官员的俸禄，朝廷的开销靠什么？
就靠这六千万两！
朱由检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终于明白了这六千万两白银真正的作用！它不是用来填补旧体制的无底洞的！
它是用来砸碎旧体制，建立一个短暂却至关重要的新平衡的！
用这六千万两，直接养活军队！直接支付官员俸禄！直接支撑朝廷运转三年！甚至五年！
在这三五年内，彻底免除下一切税收徭役，让百姓休养生息，让流寇失去土壤！
同时，利用这三五年的喘息时间，利用抄没的巨额田产，试行新的土地政策。
利用绝对的财政控制和军事优势，强力推进吏治整顿，宗藩削弱，甚至尝试税制改革！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将整个国运和六千万两家底全部押上的豪赌！
赌的是民心可用！赌的是这三五年内能初步理顺内部！赌的是建虏不会立刻大举入寇！
风险极大！但收益也极大！
一旦成功，他将直接获得下九成以上人口的支持，彻底瓦解流寇的根基，将士绅官僚逼到道德和舆论的死角，为自己赢得最宝贵的战略时间！
“对！就是这样！必须这样！”
朱由检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笔架乱颤。
他的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紧张而泛起潮红，眼神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张之极的方略是治病，而他此刻想到的，是换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而，这个计划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粮食！
免除赋税，百姓可以喘息，但军队要吃饭，官员要吃饭，甚至赈灾也需要粮食！
光有银子，在乱世未必能立刻买到足够的粮食。尤其是如果江南士绅心怀怨恨，暗中囤积居奇，阻断漕运，北方立刻就会陷入粮荒！
到时候，有了银子买不到粮，军队饿肚子，免税的善政瞬间就会变成催命符！
湖广！下粮仓！
朱由检的目光猛地投向巨大的舆图上的那个位置——湖广行省！
“湖广熟，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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