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令很快就批了下来，冰冷的手铐铐上王薇手腕的那一刻，她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副手铐，眼神复杂难辨，然后顺从地被张猛和其他刑警带上了警车。
回到市局刑侦支队，气氛肃穆而凝重。与之前的几次问询不同，这一次，审讯室里弥漫着一种尘埃即将落定的确定福单向玻璃后面，站满了专案组的成员，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室内那个不再显得那么从容的女人身上。
铁证如山，已经无需再做过多的迂回和试探。
陈建国亲自坐镇主审，林宸坐在他旁边，负责关键问题的质询。张猛和另一名刑警立在后方，如同两尊守护正义的门神。
陈建国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将几个证物袋缓缓放在桌面上。一个里面装着那枚在废弃辅路泥地里找到的、巧精致的铂金鸢尾花耳堵，上面还沾着些许已经干涸的泥渍。另一个里面放着打印出来的技术证据：酒店监控原始元数据碎片恢复的记录，清晰显示着那被篡改的时间戳下的真实时间——“18:05:17”。
王薇的目光扫过那两个证物袋，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脸色已然苍白了几分，之前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消失殆尽。
“王薇，”陈建国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现在，你可以，案发当下午四点至六点之间，你的车为什么会出现在七号停车区的监控盲区？这枚你的耳堵，又为什么会掉在那条废弃辅路的草丛里？还有，酒店监控视频的时间，为什么会被人为篡改，将你真实抵达的时间提前了一时？”
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都直指核心，每一个都伴随着无法辩驳的铁证。
王薇沉默着，低着头，双手放在桌下，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审讯室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之前的光彩已经完全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与哀伤。
“呵……”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自嘲般的笑声，“还是……还是被你们找到了……我原本以为，那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承认了。
单向玻璃后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张猛用力握了握拳，强忍着没有出声。
“为什么？”林宸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李伟与你是商业竞争关系，即便有过节，何至于要到杀人这一步？甚至不惜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策划这样一起近乎完美的犯罪？”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仅仅为了商业利益？这动机似乎无法支撑起如此极致恨意和精密复仇。
听到“商业竞争”几个字，王薇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混合着痛苦、讥讽和滔的恨意。
“商业竞争？”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笑声越来越大，却比哭还要难听，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你们以为……你们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商业竞争？！”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宸和陈建国，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凄厉：“是他杀了我父亲！是李伟那个伪君子、窃贼、杀人犯！他夺走的不仅仅是一个项目，他夺走的是我父亲的生命！我们整个家的希望！”
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和指控，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楚。”陈建国沉声道。
王薇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那段被她深深埋藏、用恨意包裹的悲惨往事，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崩溃的防线，彻底撕裂开来。
“五年前，‘新辰科技’还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心血。”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缥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那时我们有一个领先行业的核心技术项目，几乎倾注了全部资源和心血。李伟的‘伟力科技’当时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公司。他伪装成合作者，骗取了我父亲的信任，窃取了全部的核心技术资料和算法代码！”
“我父亲发现后，愤怒之下要起诉他。但李伟这个卑鄙人！”王薇的指甲几乎掐进手心，“他利用窃取的技术抢先注册了专利，反过来诬陷我父亲侵犯他的商业秘密！官司旷日持久，耗尽了公司的资金，也拖垮了我父亲的身体……他……他因为心力交瘁和极度愤懑，在公司破产清算的那晚上……突发心梗……去世了……”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恨意：“我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半年后也随我父亲去了……一个好端赌家，就这么被他毁了！而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王薇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所有人都被这背后的惨剧震惊了。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谋杀，更是一场绵延了数年、积淀了血泪的复仇。
“所以，”林宸缓缓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用了五年时间，潜伏，等待，积累力量，重新站到可以与他匹敌的位置，然后……策划了这一切？”
“是！”王薇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等这一等了太久了！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不仅仅是死，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感觉！那个政府项目，只是开始，我本来打算一步步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然后再……但我发现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我不能再等了！”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扭曲的得意，“我研究了很久……时间、空间、心理……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杀了我父亲，却拿他无可奈何一样，我也要让你们明明知道是我，却找不到证据……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她的得意很快被巨大的空虚和绝望淹没，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再也无法抑制，那是一种计划得逞却最终失败、大仇得报却陷入万劫不复的复杂悲鸣。
原来，那极致的冷静背后，是极致的恨意。那精密的算计深处，是无尽的悲鸣。
林宸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女人。他破解了谜题，找到了真相，将罪犯绳之以法，维护了法律的尊严。但此刻，他的内心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和复杂。
正义得到了伸张，但两个家庭也因此彻底破碎。法律可以审判罪行，却难以完全抚平那些深刻的创伤和扭曲的人性。高智商的犯罪背后，往往隐藏着更为惨烈和悲哀的故事。
首案告捷，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了罪案背后那深不见底的人性幽暗面。这份认知，远比破获一个案子本身，更让他感到沉重和深思。
审讯结束了。王薇被带了下去，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窗外，夜色已深，雨不知何时又悄悄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仿佛在无声地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罪恶与悲伤。
林宸站在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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