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落鹰峡深处，鹰嘴崖。
簇名不虚传，一段陡峭山脊向前突出，形如鹰喙，俯瞰着下方蜿蜒的峡谷通道，地势之险，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闫紫灵与金耀灿依照凌风指令，已主动放弃外围部分据点，将主力收缩至此，连同后方不远的回风谷，构成西线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两道屏障。
崖上营垒经过连日加固，已是森严壁垒。工巧营赶制的加厚橹盾被优先配置于此，厚重的木板蒙着浸湿的牛皮，层层叠叠架设在垛口之后，用以抵御那令人心悸的火铳铅子。崖壁两侧，被巧妙地开凿出无数仅容一人藏身的射击孔，弓弩手隐匿其中，既能躲避远程打击，又能覆盖崖下大片区域。
闫紫灵一身轻甲，立于鹰嘴最前端，山风猎猎，吹动她的发梢。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峡谷，那里，原本被钱程远谨慎清理出的通道，再次出现列军大规模调动的迹象。不仅是雄州的旗帜，那面代表着定西王赵守山的、略显古旧的“赵”字王旗，也赫然在列！
“果然来了。”金耀灿走到她身边，脸色凝重，“钱程远与赵守山合兵，看来是下定决心，要一举踏平我鹰嘴崖。”
“怕他不成？”闫紫灵冷哼一声，拍了拍身旁冰冷的橹盾，“盟主得对，在这北疆的山川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有关外铁甲，我有雄关险隘；他有飞箭火铳，我有地利人心！”
她转身，面对身后肃立的各级将领，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诸位！盟主信任，将西线门户交予我等！身后便是铁山堡，是北疆百万父老！鹰嘴崖，便是你我埋骨之地，亦将是敌军折戟沉沙之所！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死战！死战！”压抑而坚定的低吼在崖顶回荡，每一个北疆士卒眼中都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与此同时，峡谷下方，联军中军大帐。
钱程远与赵守山并排而坐。钱程远依旧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被夜袭后的阴霾。赵守山则面容古朴，眼神浑浊似睡非睡，但偶尔开阖间，精光一闪而逝，透出久经沙场的沉稳与智慧。
“王爷，”钱程远开口道，语气带着足够的尊重，“鹰嘴崖险峻，强攻伤亡必大。依在下之见，当以飞箭营与火铳营轮番远射，压制崖上守军，再以精锐步卒，多路并进，蚁附攻城。同时，请王爷麾下勇虎营，寻机从侧翼险僻处攀援，若能成功，则可内外夹击，一举破之！”
赵守山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钱侯爷谋划周详，老朽没有异议。只是，这北疆军韧性非凡，主将凌风用兵，更是神鬼莫测。侯爷还需提防其反击。”
“王爷放心。”钱程远自信一笑，“只要火铳营能压制住对方弓弩，这鹰嘴崖，便是铁打的，某家也要把它熔了！今日，便让这群北疆蛮子，见识见识何为雷霆之威！”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联军的进攻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果然是飞箭营。数千神射手于三百步外列阵，一片片黑压压的箭雨如同飞蝗般腾空，划着致命的抛物线，向着鹰嘴崖顶倾泻而下！大部分箭矢被橹盾和崖壁挡住，发出密集的“夺夺”声，但仍有不少越过防御，落入营中，造成了一些伤亡。
紧接着，更加令人心悸的轰鸣响起！
“砰！砰！砰！砰！”
火铳营终于再次露出獠牙！上千名火铳手在盾牌兵的严密护卫下，推进到距离崖壁约两百步的距离，排成三列，轮番齐射！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刺鼻的火药味顺风飘上崖顶。铅子呼啸着撞击在橹盾和崖壁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碎石纷飞！那加厚的橹盾虽然未被直接击穿，但也被打得坑坑洼洼，剧烈晃动，后面的士兵需要死死抵住才能稳住。
“稳住！都稳住！弓弩手，没有命令，不许露头！”金耀灿在阵后来回奔走，大声呼喝，稳定军心。他看得心惊，这火铳的威势，确实远超强弓，若非早有准备，这第一轮打击就足以让守军抬不起头。
在远程火力的持续压制下，联军的重甲步卒开始推动着沉重的云梯、钩援，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鹰嘴崖下涌来！喊杀声震动地！
“就是现在！”闫紫灵看准时机，猛地挥下令旗，“放滚石！倒金汁！”
预备多时的守军立刻行动起来！巨大的滚石顺着预先设置的滑槽轰隆隆砸下，带着万钧之势落入敌军队列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烧得滚烫、恶臭不堪的金汁（融化的铅锡混合粪便等物）从特制的容器中倾泻而下，沾之即烂，烫得敌军哭爹喊娘，攻势为之一滞！
“弓弩手，狙杀敌军头目和火铳手！”金耀灿同时下令。
隐藏在两侧射击孔中的北疆神射手们，冒着零星射上的箭矢和铅子，冷静地张弓搭箭，专门瞄准那些指挥的军校、旗手，以及试图更靠近射击的火铳手。虽然自身也有伤亡，但精准的狙杀同样给敌军造成了相当的混乱和压力。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鹰嘴崖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联军的攻势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relentlessly 拍击着崖壁。而北疆守军则如同崖上青松，顽强地扎根于岩石之中，任凭风吹浪打，岿然不动！
钱程远在后方看得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对方的防御如此顽强，准备如此充分。赵守山浑浊的老眼则微微眯起，望着那硝烟弥漫、杀声震的鹰嘴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夕阳西下，将鹰嘴崖染得一片血红。联军的又一次猛烈进攻被打退，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后撤。
崖上，守军们抓紧这短暂的间隙救治伤员，修补工事，补充箭矢滚木。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闫紫灵扶着一面被铅子打得满是凹坑的橹盾，喘着粗气，对走到身边的金耀灿道：“第一，算是顶住了。”
金耀灿抹了把脸上的烟尘，望向峡谷中如同繁星般亮起的敌军营火，沉声道：“但明，只会更惨烈。”
鹰嘴崖，这座西线的擎柱石，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傲然屹立。但它能否一直屹立下去，无人可知。西线的决战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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