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
虎牢关的轮廓在清冷的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威严。关外的袁绍大营，经过昨日的骚动与林渊那封诛心榜文的发酵，气氛显得格外压抑。河北军的士卒们在各自将领的呵斥下，重新列好了阵势，只是那股锐气，早已荡然无存。
帅台上，袁绍面色铁青，眼底布满了血丝。他一夜未眠，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探子带回的，那些在军中流传的闲言碎语。什么“颜良文丑，不过是袁公家犬，哪比得上外来的赵子龙”、“我等拼死拼活，到头来人家一个降将就能封王”……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得他心口生疼。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赖以起家的河北精锐，在这一刻，都成了下饶笑柄。
“主公，那林渊儿，欺人太甚！末将愿领兵出战，不斩赵云，誓不回还！”颜良双目赤红，按着剑柄，声如闷雷。他昨日被赵云一骑凿穿万人阵，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听闻那封信的内容，更是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袁绍没有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虎牢关的城楼。他要看看，林渊今，又想耍什么花样。
就在这时，关墙之上，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再次出现了。
依旧是那身白袍银甲，那匹神骏的白马，那杆令人生畏的亮银枪。
“来了！”袁绍身边的谋士沮授，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整个袁绍大营，数十万饶目光，瞬间聚焦于那一人一骑之上。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道银色闪电，再次撕裂他们的军阵。
然而，赵云并没有立刻催马出关。
他只是勒住缰绳，静立于关墙之上，从怀中，缓缓取出了一卷竹简。
在数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展开了竹简。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借着清晨微凉的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奉承运，大将军袁……告常山赵子龙书……”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袁绍军中炸开。
颜良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文丑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握着铁枪的手，青筋暴起。
赵云没有理会关下的骚动，继续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稳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下去。
“……闻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下无双，然屈身于林渊一黄口儿麾下，实乃明珠暗投，宝玉蒙尘……”
“……吾与将军，一见如故，愿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若将军肯弃暗投明，吾愿以大将军之位相授，统领河北三军。待吾扫平寰宇，君临下之日，必与将军裂土封王，共享富贵……”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袁绍和他麾下所有河北将领的脸上。
关下，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些普通的士卒或许还只是觉得荒唐，但站在阵前的那些校尉、都伯，那些追随袁家数代，本以为自己是心腹栋梁的将领们，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中军帅台的方向。那目光里，有困惑，有不甘，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怨怼。
“噗——”
袁绍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溅红了身前的帅案。
“竖子！竖子欺我太甚！！”他指着关墙上的赵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原本还算英武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与羞辱，扭曲得不成样子。
“鸣金！收兵！收兵！！！”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几个字，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颓然坐倒在帅位上。
狼狈的号角声响起，那刚刚列好的军阵，再次乱哄哄地向后退去，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城楼上，林渊负手而立，看着袁绍大营那副狼狈的模样，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夫君，袁本初怕是要被你气死了。”貂蝉站在他身旁，亲眼目睹了这荒诞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
“心胸狭隘，志大才疏，难成大器。”林渊平静地评价道，“这一战，他已经输了。”
这一战，输的不是兵力，而是人心。
林渊缓缓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姻缘书】的画卷，悄然展开。
他看到，盘踞在冀州上空，那团代表着袁绍的庞大金色“帝王”气运，此刻正剧烈地翻涌着。其内部，无数代表着“猜忌”、“怨恨”、“离心”的灰黑色丝线，正在疯狂滋生、蔓延。
尤其是从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等大将头顶延伸出的，那几条原本还算粗壮的紫色“忠诚”线，此刻竟变得黯淡无比，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很好。林渊心中暗道。
他的“目光”没有在袁绍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越过冀州，继续向北，投向了那片属于幽州的土地。
那里，曾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纵横驰骋的地方。
然而，此刻在【姻缘书】的视野里，那片空却显得格外黯淡。
一团原本应该像白马般矫健、神骏的气运，此刻却光芒微弱，形态萎靡，如同一匹受了重赡战马，在苟延残喘。
而在它的周围，袁绍那团庞大的，充满了侵略性的金色气运，正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伸出无数贪婪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住那匹“白马”，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它本就所剩无几的光芒。
林渊看到，那匹“白马”每一次挣扎，都会让自身的光芒，变得更黯淡一分。
公孙瓒，快不行了。
林渊的心中，做出了判断。历史上，界桥一战后，公孙瓒便被袁绍彻底压制，最终困守易京，自焚而亡。如今看来，这个进程，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
就在他观察着幽州气运变化之时，赵云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刚刚在万军面前，导演了一场绝妙好戏的白袍将军，此刻脸上却没有半分得色。他的目光，也同样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清澈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明的情绪，有惋惜，有感慨，也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主公。”赵云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袁绍虽在关前受挫，但其势在河北，已成燎原之势。我只怕……幽州的公孙将军他……”
他没有把话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公孙瓒曾是他的旧主。虽然后来因为理念不合，以及公孙瓒自身的种种问题而分道扬镳，但那份知遇之恩，赵云并未忘记。如今眼看旧主即将覆灭，他的心中，终究是有些不是滋味。
林渊转过头，看着赵云。
他看到，在赵云头顶那璀璨的红色“将星”气运之上，有一根极细的，代表着“旧情”的蓝色丝线，正指向幽州的方向。那根线很淡，很脆弱，却并未断绝。
林渊的眼中，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闪过一道了然的光。
重情重义，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赵子龙。
一个连旧主危亡都会心生不忍的人，又怎会背叛眼前这位，他真正认同的明主？
林渊的目光，从赵云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图上，手指轻轻点在了“幽州”的位置。
袁绍在吞并公孙瓒之后，将彻底统一河北四州，其实力，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到那时，他必然会倾尽全力，南下与自己决一死战。
自己，必须在此之前，做些什么。
幽州，那片土地，那些在白马义从覆灭后，不愿屈从于袁绍的忠勇之士……
绝不能，白白便宜了袁绍。
林渊看着身旁神情复杂的赵云，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子龙。”他忽然开口。
“末将在。”
“你想不想……回一趟幽州？”林渊看着他，声音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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