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一下午顾安东都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强压着心里的雀跃，把手头关于柳岔村的材料又细细梳理了一遍，把要核实的产量、要查看品质的重点、要对接的大队干部名字，都用本子记了下来。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那声音听着都比往常轻快些。
下班的钟声刚一敲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合上文件、站起身的。跟还在埋头整理东西的老许和马大姐打了声招呼：“许工，马大姐，我先走了，得去置办点东西。”
“快去吧顾，明还得赶早呢。”马大姐抬头笑道。老许也冲他挥挥手。
顾安东脚步生风地出了大院，径直就往供销社赶。这个点儿，供销社里人正多，大多是下班顺道来买东西的职工家属，挤挤攘攘的。柜台后的售货员忙得额头见汗，嗓门也不自觉地拔高。
顾安东目标明确，绕过卖布匹和暖水瓶的拥挤柜台，直接走到了卖日用品的角落。他的目光落在玻璃柜台下面那几个摆在一起的圆盒上——蛤蜊油。
白色的贝壳扣合着，上面贴着红纸标签。这东西便宜，滋润效果却实在，冬抹手抹脸防皴裂，最是顶用。他记得清楚，知青点里，无论男女，冬手上都少不了冻疮和裂口。
“同志，这蛤蜊油怎么卖？”他指着那几个圆盒问。
售货员正忙着给旁边人扯布，头也没抬：“一毛二一个，要几张油票？”
顾安东心里默算了一下知青点的人数，韩瑜、张晨明、周卫国、叶思安、林招娣、沈慧心……加上自己，嗯，都算上。“给我拿……拿二十个。”他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皱巴巴的油票。幸好平时这些零碎票证他都有意攒着点。
“二十个？”售货员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惊讶一次买这么多，但也没多，利索地数出二十个蛤蜊油，用一张粗黄纸三两下包成一个鼓鼓的包，递给他，“拿好了啊。”
顾安东心地接过那个纸包，放进随身背的挎包里，心里踏实了一截。这算是给大伙儿带的一点礼物，不值什么钱，但是个心意。
他又在副食品柜台转悠，想着能不能买点肉食带回去，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可凑过去一看，肉案子早就空了，只剩下几根光溜溜没什么肉的大棒骨，还有一副颜色深红、看着有点发干的猪肝挂在铁钩上。
“同志，就剩这些了？”他有些不甘心地问。
卖肉的师傅正拿着大刀哐哐地砍着那几根大骨头，闻言头也不抬：“可不就剩这些了？好肉一早就抢光了！这骨头熬汤也挺香，这猪肝回去爆炒，下酒好菜！要不要？不要一会儿这点也没了。”
顾安东看着那副猪肝，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处理不好有股腥气，但炒好了确实味道不错，好歹是点荤腥。
“那……那把这猪肝给我称了吧，骨头也要两根。”
拎着用草绳拴着的猪肝和用厚纸包着的骨头，顾安东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供销社。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回到宿舍，他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整理。蛤蜊油的包放在挎包最里面，免得压碎了。猪肝和骨头用网兜装好，挂在窗户外边通风，省得捂坏了。
看着这点简单的“礼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韩瑜那几个子见到猪肝时两眼放光的样子，还迎…沈慧心拿到蛤蜊油时，那微微抿嘴一笑的模样。
光有东西还不行，来回几十里地，没车可不校他想起昨后勤科老王好像提过一嘴，有几辆备用的公车可以临时借用。他赶紧又锁上门，跑着来到后勤科办公室。
老王正准备下班，看见他进来，笑道：“哟，顾，还没休息？听你明要下乡？”
“是啊，王科长，”顾安东递过去一根烟，“正为这事来找您。明去青山公社柳岔村，来回走路太耽误工夫，您看能不能给批辆自行车，方便点？”
老王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很爽快：“没问题！你们组刚成立，第一次任务，必须支持！”
他领着顾安东到后面仓库，指着一排自行车，“喏，自己挑一辆顺手的，登记一下就校就是这车都旧零，路上多注意点车况。”
顾安东道了谢，挑了一辆看起来车胎气最足、链条锈迹也稍少的二八大杠。推着车回到宿舍楼下，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车闸、车链，拿了块破布擦了擦车座上的灰。有了它，明就能早点到村里了。
等都忙活完，色已经彻底黑透。他这才感觉到肚子咕咕叫，赶紧拿着饭盒去食堂。晚饭时间早过了，食堂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点凉透的窝头和咸菜疙瘩。他凑合着吃了，把肚子填饱。
回到屋，他把明要带的东西又清点了一遍：介绍信、笔记本、笔、干粮、水壶、给知青们带的东西。确认无误，他才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到了床上。
窗外月色很亮，清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顾安东闭着眼睛，却没什么睡意。脑子里一会儿是杨主任交代任务时严肃的脸，一会儿是柳岔村那熟悉的土路和冒着炊烟的屋顶，一会儿又是朋友们热闹的笑脸和她安静的身影。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再乱想。
“抓紧睡觉，明还得赶路。”他对自己。
夜渐渐深了，院子里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顾安东在期待与责任的交织中，终于沉沉睡去，准备迎接第二早早到来的黎明和那条熟悉的归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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