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最后一口鲜掉眉毛的蘑菇汤，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四肢百骸的酸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顾安东收拾好碗筷，没急着看书，而是起身去了隔壁男知青住的大通铺屋子。
屋里，王建军、张晨明他们几个也刚吃完晚饭，正歪七扭柏靠在炕上、坐在板凳上歇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脸上都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与放松。
“建军，林招娣她们女知青那边也吃完了吧？你去把她们都叫过来一下，有点事跟大家。”
顾安东对王建军道。
王建军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不一会儿，林招娣、胡方琼等几个女知青也陆续过来了，的男知青宿舍顿时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见人差不多到齐了，顾安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打扰大家休息了。是这么个事，明王婶——就是队长家的——答应带我去山上认认蘑菇，教我怎么采。”
“这是个学习的机会，也能给咱们饭桌上添个菜。我想着问问大家，有没有也想一起去的？自愿参加啊，不强求。”
他话音刚落，张晨明就一骨碌从炕上坐直了，眼睛发亮，连声道：
“去去去！必须去！安东，你晚上做那蘑菇汤，香味都飘我们屋来了，馋得我口水直流！我也要去采，自己也弄一碗尝尝！”
林招娣也立刻点头，她的眼神很务实：
“我也去。采多了吃不完，可以晒成干蘑菇，攒起来，到时候寄点回家去。”
她的话引起了几个家境同样普通知青的共鸣。
顾安东看着大家积极的样子，心里有些欣慰，忍不住多了几句：
“林同志得对。咱们虽然下乡了，离开了家，但咱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动脑筋，肯下力气，在这片土地上总能找到收获。”
“把咱这儿的好东西，比如这山蘑菇，晒干了寄回家，也让家里人知道，咱们在这儿不光能吃苦，也能靠自己的本事把日子过得好点，让他们尝尝黑省的特产，也少操点心。”
他这番话与其是鼓励大家，不如也是他对自己信念的再次确认。
他总是忍不住想多一点，希望身边这些离乡背井的同伴们，能少一些迷茫和怨气，多一些积极过好日子的心气儿。
女知青那边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盘算着采蘑菇要带什么家伙什，晒蘑菇要怎么弄。就连一向娇气、怕脏怕累的胡方琼，这次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没有出声反对。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尤其是开荒那种高强度劳动后，她似乎也认清了些现实，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动不动就抱怨。
她后来找队长软磨硬泡，换了个相对轻松的记工分、帮厨的活儿，虽然工分少点，但好歹慢慢适应了下来。此刻她的沉默，在顾安东看来，也是一种默许和进步。
大家又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采蘑菇的细节和晒干储存的方法，气氛融洽。见事情定下，顾安东便让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上山。
他起身离开男知青宿舍，刚走到院子里，经过韩瑜那间单独的杂物间改建的屋子时，那扇总是紧闭的房门却“吱呀”一声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顾安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韩瑜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
“明……我也去。”
顾安东微微一愣。
他虽然不太关注知青点里的人际琐事，但也知道韩瑜性格孤僻，除了必要的劳动，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这次主动提出参加，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好，”
顾安东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
“那一起来吧。”
韩瑜似乎松了口气，但并没立刻关门，反而犹豫了一下，目光有些游移，声音更低零：
“还迎…我……我能借借你的报纸看看吗？”
顾安东挑了挑眉，心里有些了然。看来上次合作画插图，以及自己日常看报的习惯，还是引起了这个沉默同伴的注意。
他没有多问，只是侧身示意：“跟我来吧。不过我这些报纸都是从废品站淘来的，有些旧了。等过些我去县里，再找找有没有新月份的。”
韩瑜低声了句“谢谢”，跟着顾安东进了屋。油灯下，两个年轻人一个找出报纸，一个默默接过，没有更多的言语，夜色中的知青点，渐渐归于宁静，只有某个窗口还透出一点昏黄的灯火，映照着两颗在困境中依然试图汲取知识养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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