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此刻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庄主精心布置的网络。
他忍着剧痛，赶紧伏身磕头“庄主息怒，我，我只是太痛苦了，我日日看着仇人却不能做任何事，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前几日冲动，是因为…我爹娘忌日…”
完后，夜沉低着头不再话。看着这个犯了错的孩子，叶初年心中有一丝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那个心中的问题“夜沉，你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与丞相府关系匪浅，这才靠近我，效忠于我，接近我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利用我的关系报复丞相？”
这句话如同闷雷一般在夜沉耳边炸起，他猛地抬起头，因为激动，伤口再次崩裂，血色迅速染红了衣服。
“庄主不是的！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您是公主，您救我与姐姐于危难之中，我很感激，后来确实知晓了您和丞相的渊源，但，属下从未想过背叛您！”
他的眼神坦荡。
叶初年看着他，缓缓坐回凳子上，所有的怒火开始慢慢平息。
“愚蠢。记住了，山庄既然养了你，你就是山庄的人，日后行事万万不可如此鲁莽冲动，不然不仅报不了仇，还有可能将关心你的人一起拖累。”
她摆摆手，让夜霜将他扶起送回屋子“好好养伤，等你好了，还要亲自将丞相拉入地狱，他的覆灭，必须要由你来做最后一击。”
叶初年将夜沉安顿好后便赶回城内，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影子那边的路是走不通了，得再快点，不能等到丞相反击。
她在回程的路上让夏殇给四皇子叶怀章送去一张请帖。
叶怀章看到万兽山庄的请帖时很是惊讶，京城最近好几股势力暗潮汹涌，他觉得有趣极了，尤其是这个神秘的万兽山庄。
二皇子、太子、丞相都曾是万兽山庄助力的对象，现在又来邀请他，叶怀章现在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一睹真容。
他应邀而去，面对这位神秘莫测、在京城拥有庞大势力的万兽山庄庄主，他保持着强烈的好奇。
茶香袅袅中，叶初年同样隔着屏风与其聊，但并未急于切入正题，先是与他闲聊几句，待到气氛逐渐缓和时，叶初年状似无意的道 “四殿下气度温润，颇有荣妃娘娘当年的风范。”
四皇子挑眉看向那个模糊的身影，“庄主过誉了，母妃性情柔嘉，不喜纷争，我远不及她。”
“是啊，荣妃娘娘性喜静好。也正因如此，能得丞相这般，数十年如一日，不计代价的维护，实属难得。”
她刻意在“不计代价的维护”上，留下了微妙的停顿。
叶怀章的手顿了一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庄主此言何意？丞相是朝中重臣，对皇室成员尽忠，乃是本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处泄露了一丝细微的紧绷。
叶初年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珠玑“尽忠是本分，但为了维护娘娘清誉，不惜动用权柄，将十数年来所有曾对娘娘有过微词，或与娘娘家族有过龃龉的官员，无论派系，尽数罢黜流放，这，也是本分吗？”
叶怀章脸上的从容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漾开几道细微的裂痕。他端起的茶杯停在了唇边，没有喝，又缓缓放了回去。
这些事情，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并不知道，但此刻被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他不敢深思的方向，心底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叶初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投下巨石“殿下可知，丞相为何要设计楚玉与安宁公主的婚事？”
叶怀章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何？”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她这句话中的主人公是谁，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叶初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因为德妃娘娘与安宁公主，得到了陛下太多的宠爱。”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而丞相，无法容忍他心中至高无上的月光——荣妃娘娘，受到半分冷落。他甚至偏执到，要用污名化陛下最骄傲的女儿、侮辱皇室名声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胡袄！”叶怀章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这愤怒与其是冲着屏风后的人，不如是冲向他内心的惶恐。
他的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震惊、荒谬，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强烈怒意。
“是否荒谬，殿下心中自有判断。”屏风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想一想，老谋深算的丞相为何不挑稳当的储君辅助，为何不选能干有兵权的二皇子辅助，非要选你这个只爱风月的皇子？他明知道你无心皇位，却还偏执的助你上位，你这是为什么？！”
这几个问句如同重锤，一记记敲打在叶怀章的心上。他原本歪倚在软枕上的身躯倏然坐直，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想厉声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是啊，丞相对他那超乎寻常、不计回报的扶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令他感到不适的慈爱目光，在这一刻都找到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解释。
她看着陷入混乱的叶怀章，知道火候已到，给出了最终的选择“四殿下，丞相此举，并非忠于您，他对娘娘的痴念，才是对皇室、对娘娘清誉最大的侮辱！”
“如今，他罪行即将败露。殿下您是愿意继续被他的‘爱护’绑架，与他一同沉沦，被下人非议？还是愿意亲手斩断这错误的羁绊，站出来，为您母妃的清誉，也为您自己的前程，挣一个清清白白？”
叶怀章垂着头，脑中一片混乱，愤怒、羞耻、还有一种被欺骗利用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
许久，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微颤，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甚至还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突然又重新缓缓倚靠回软枕上，只是这一次，他的姿态里不再有之前的闲适，反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收敛了爪牙，却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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