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时分终于停歇，留下一个被彻底清洗过、却依旧阴沉压抑的城市清晨。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惨白的光，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映照着林晚此刻同样破碎却冰冷的内里。
她没有睡，也感觉不到困倦。那一纸检测报告，像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将她所有的疲惫和虚弱都暂时驱散，只剩下一种异常清醒的、带着寒意的亢奋。
仇恨成了她新的血液，在她血管里缓慢而坚定地流淌，支撑着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
宋城准时在上午九点出现，手里提着早餐，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仿佛昨夜那场足以颠覆一个人世界的暴雨从未发生。
林晚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将餐食摆好。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修长、稳定、永远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是否也曾触碰过那些被调换的“药物”？是否也曾将那份决定她孩子生死的“医嘱”，平静地传达给王姨？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悄然滑过她的心尖。但她脸上，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麻木。
“太太，请用餐。”宋城摆放完毕，微微躬身。
林晚拿起勺子，开始口地喝粥。动作机械，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食不知味，而是刻意地、缓慢地咀嚼，吞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为这具即将投入漫长复仇之战的身体积蓄能量。
宋城站在一旁，惯例等待着，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确认一切如常。当他的视线掠过书房紧闭的房门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
“宋特助，”她放下勺子，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昨的杂志看完了，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可以再送一些过来吗？或者……有没有近期的报纸？”
她主动索要信息，这是一个微的、但与前些日子彻底死寂状态不同的变化。
宋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像是在评估这个要求的背后意图。
“我会向陆总请示。”他给出了标准答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林晚点零头，不再多，重新低下头喝粥。她知道，陆靳深不会给她任何可能接触到真实外界信息的机会，尤其是现在这个“敏副时期。但她必须尝试，必须一点点地，试探这囚笼的边界，寻找可能存在的缝隙。
宋城很快离开了。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林晚一人。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踱步或继续“阅读”，而是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
那个抽屉里，锁着血淋淋的真相。
也锁着她复仇的起点。
她需要计划。一个漫长、隐秘、且必须万无一失的计划。
第一步，是活下去，并且尽可能地“恢复”健康。她不能再让自己处于这种虚弱的状态，那会让她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了。
第二步，是获取信息。她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陆靳深的海外项目到底进展如何，苏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那个匿名包裹的来源。宋城是唯一的突破口，她必须想办法从他身上，撬开哪怕一丝微的缝隙。
第三步，是积蓄力量。这力量可以是对陆靳深商业帝国的了解，可以是对他弱点的洞察，甚至可以……是外部的援手。尽管希望渺茫，但她必须留意任何可能的契机。
这很难，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她别无选择。
她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雨后的空依旧灰蒙蒙的，但远处的云层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
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那张脸苍白，消瘦，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不再有悲伤，不再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和对深渊的凝视。
她知道，从她锁上那份检测报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而她选择的，不是后退，而是纵身跃入。
与恶魔搏斗，首先要让自己，也变成恶魔。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房。
她需要重新开始“阅读”那些杂志。但这一次，目的截然不同。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信息，而是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在字里行间搜寻着猎物可能留下的任何踪迹——关于陆氏的资金流向，关于那个海外项目的竞争对手，关于任何可能被利用的、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裂痕。
时间在她专注的阅读和思考中悄然流逝。
下午，宋城再次出现。这一次，他带来了几本新的杂志，依旧是她看过的类型。
“陆总吩咐，这些您可以看。”宋城将杂志放在茶几上，语气平淡，“另外，从明起，会有一位医生定期上门为您检查身体。”
医生？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是陆靳深终于想起了她这个“犯人”的健康状况？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新的监视？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药物”控制？
她压下心头的惊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怯懦的感激：“谢谢……麻烦你们了。”
宋城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座机，便离开了。
林晚看着那几本新杂志，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医生”，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看来，她的“顺从”起到了一些效果，陆靳深似乎放松了一点点禁锢，但这放松的背后，是更严密的监控和掌控。
这是一场博弈。
一场她在明处，他在暗处；她手无寸铁，他权势滔的，极不对等的博弈。
但她已经踏出邻一步。
她拿起一本新杂志，走到窗边，就着窗外灰白的光线，翻开邻一页。
目光沉静，指尖平稳。
像一个最耐心的潜伏者，在寂静中，磨砺着自己的爪牙，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刻。
深渊里的凝视，无声，却已锁定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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