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苦涩的中药像一道烙印，灼烧着林晚的喉咙，也灼烧着她的尊严。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背对着可能存在的无数双“眼睛”，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更像一件被放置在无菌箱里的标本，或者一个被无数丝线操控着、必须在特定舞台上表演的提线木偶。
陆靳深用最精密、最冷酷的方式，重新定义了“照顾”。这不是关怀，是绝对的控制。她的悲伤，她的沉默，甚至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成了他需要监控和评估的数据。
第二，她起得很早，或者，她几乎一夜未眠。镜子里的人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之下，隐隐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微弱的火苗——那是被极致的羞辱激发出的、属于林晚骨子里的东西。
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垮，不能在他的监视下彻底腐烂。
王姨送来早餐时，林晚没有像前几日那样置之不理。她坐到餐桌前，拿起勺子，开始口口地、极其缓慢地进食。粥是温热的，味道清淡，她吃得不多，但每一口都强迫自己咽下去。她需要体力，哪怕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最基本的运转。
她知道，他一定在看着。
果然，当她勉强吃完半碗粥，放下勺子时，王姨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轻声：“先生知道您肯吃东西了，一定会放心些。”
林晚垂着眼睫，没有回应。放心？他放心的，大概只是他的“物品”没有继续损坏的趋势。
饭后，她没有躺回床上，而是走到了与卧室相连的起居室。那里靠墙放着一个书架，上面零星摆着一些书籍和杂志，大多是财经类或枯燥的艺术画册，与她无关，显然是别墅原有的装饰品。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角落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上。那是她之前放在客房，被王姨一同搬过来的。
她走过去，打开电脑。屏幕亮起，需要密码。
她输入自己的常用密码。
错误。
她微微蹙眉，又试了几个可能的变体。
依旧是错误。
心，缓缓沉了下去。她尝试连接网络，发现所有的无线网络信号都消失了，搜索不到任何可用网络。她检查电脑背后的网线接口，那里空空如也。
这台电脑，被物理断网了。而密码，显然也被更改了。
一座信息孤岛。
陆靳深切断了她与外界自由联系的任何可能。她无法获取外界信息，无法与任何人沟通，甚至无法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她合上电脑，指尖冰凉。这种被全方位囚禁的感觉，比身体的虚弱更让人窒息。
她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却感觉自己像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鱼，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窥探之下。
时间缓慢地流逝，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下午，房间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不是王姨。
宋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神色一如既往地恭敬而疏离：“太太，陆总吩咐，将这些文件送给您过目。”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文件？他又想做什么？
她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并不是她预想中的离婚协议或者更苛刻的“行为准则”，而是——林氏集团近期的部分项目进展报告，以及一些需要股东知悉的财务简报。
她猛地抬头看向宋城。
宋城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稳：“陆总，您毕竟是林氏的大股东，虽然身体需要休养，但对公司的情况也不宜完全脱节。这些是筛选过的、不涉及核心机密的部分，您可以看看，有助于……保持思维活跃。”
保持思维活跃？
林晚捏着那叠纸张，指节微微泛白。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在剥夺了她所有自由和隐私之后，又用她最在意的林家产业来吊着她？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以及林家的命脉，始终牢牢攥在他的手里。
她无法拒绝。这不仅关乎她个饶尊严，更关乎林家。
“替我谢谢陆总‘费心’。”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宋城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开。
林晚拿着那叠文件，走回沙发坐下。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上面罗列的数据和项目名称，是她熟悉的世界，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而沉重。
她开始阅读。起初，精神很难集中，字句在眼前漂浮。但渐渐地，那些专业的术语、复杂的报表，将她纷乱痛苦的思绪强行拉入了一个理性的、需要高度专注的领域。
这或许是陆靳深的另一种控制手段，用她无法割舍的责任感来束缚她。但不可否认，沉浸在这些商业信息中，确实暂时麻痹了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悲伤和屈辱。
她看得有些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色渐渐暗了下来。
直到房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这一次，没有敲门。
陆靳深站在门口，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带着一丝从外面带回的、风尘仆仆的冷意。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沙发上蜷缩着看文件的林晚，然后落在她面前茶几上那几乎没动过的点心和半杯冷掉的水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林晚听到动静，从文件中抬起头。四目相对。
他逆着走廊的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的幽暗。
他没有话，只是迈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了她面前那份看到一半的文件，随意地扫了一眼。
“看得懂？”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疑。
林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永远是这样，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践踏她的能力和尊严。
“基本的项目简报，还不至于看不懂。”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
陆靳深轻嗤一声，将文件扔回茶几上，发出“啪”的轻响。
“看来精力恢复得不错。”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冷嘲，“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林晚攥紧了手指，没有反驳。
他俯下身，靠近她，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她。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她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她因为消瘦而更显清晰的锁骨上。
“既然有力气看文件，”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不容置疑的意味，“明上午，跟我去公司。”
林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去公司？在他刚刚用摄像头将她囚禁起来之后？在她身心俱疲、刚刚经历流产之后？他要带她去公司做什么？向所有人展示他依旧“掌控”着他的妻子？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公开的羞辱？
“我……”她张了张嘴，想拒绝。
“没有你拒绝的余地。”陆靳深直起身，打断她，眼神冰冷而专制，“九点，司机在楼下等。”
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门被关上。
林晚僵在沙发上，浑身冰冷。
去公司……
这意味着她要走出这个布满监控的房间，走入一个更广阔、却有更多双眼睛注视的舞台。她必须在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扮演好“陆太太”的角色，配合他完成一场不知目的的演出。
而她，甚至连悲伤和虚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掐出深深印痕的掌心。
提线木偶的丝线，已经牵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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