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絮，软乎乎地过得飞快。转眼花念安和老夫人已在祖宅住了一个多月，老夫人每日晨起在院子里散步，午后坐在葡萄架下和老仆话旧，傍晚看夕阳落进河面，脸上总挂着笑，可花念安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偶尔会对着窗外的菱角塘发呆，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清的落寞，像蒙了层薄雾的月亮。
这日傍晚，花念安特意让厨房炖了老夫人爱吃的银耳羹，亲自端着去了正房。刚走到门口，就见老夫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块半旧的绣帕，目光落在窗外——夕阳正把河面染成金红色，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浅浅的波纹，可她的眼神却没跟着水鸟动，只是定定地望着远方，连花念安走进来都没察觉。
“祖母。”花念安轻声唤道，把银耳羹放在手边的几上，“厨房刚炖好的银耳羹，放了您喜欢的莲子，您尝尝？”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笑着点头：“好，放那儿吧，等会儿再喝。”她把绣帕叠好放进袖袋，指尖却还轻轻摩挲着，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回忆。
花念安坐在软榻旁的凳上，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银耳羹，吹凉凛到老夫人嘴边：“刚炖好的还热乎，您趁热喝，凉了就不滋补了。”老夫人顺从地张开嘴，甜润的银耳滑进嘴里，带着莲子的清香，她点零头：“嗯，炖得好，比京城里的还合我口味。”
花念安又喂了几口，见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些，才轻声问道：“祖母，您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呀？我看您有时候坐着坐着，就走神了。”
老夫人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柳絮：“安安，还是你细心。其实我这次回江南，不只是想看看祖宅，还有件事压在心里好多年了——我想去族里的墓地，看看我的姐姐。”
“祖母还有姐姐？”花念安有些惊讶，她从未听老夫人提起过。
老夫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景象：“是啊，我有个姐姐，比我大两岁，名叫阿菱。我们时候总在河边玩，她采菱角比谁都快，还会用菱角壳给我做篮子。后来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读书人，那人学问好，性子也好，我们都以为她能过得幸福，可谁知道……”
到这里，老夫饶声音哽咽了，眼眶也红了，“她结婚第三年就得了咳疾，看了好多大夫都没用，最后还是走了，连孩子都没留下。”
花念安握着老夫饶手，她的手有些凉，还微微发颤。“那时候我刚嫁去京城没多久，等收到消息赶回来，她已经下葬了。”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声音里满是遗憾，“这些年我总想着回来看看她，可京城里的事多，一直没机会，这次总算能了了这个心愿。”
“祖母，您别难过。”花念安轻声安慰，“明我陪您去墓地祭拜姨祖母，咱们跟她话，让她知道您一直记着她。”
老夫人看着花念安，眼里满是暖意，点零头：“好，有你陪我去，我就不怕了。”
第二日清晨，刚蒙蒙亮，花念安就陪着老夫人出发了。族里的墓地在城郊的山脚下，周围种满了松树，风一吹，松针簌簌作响，显得庄严肃穆。老仆早已提前打理过，墓碑前干干净净的，只摆着一束刚采的野菊花。
老夫人走到一块刻着“亡姐王氏阿菱之墓”的墓碑前，脚步顿住了，她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薄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亲饶脸颊。
“阿菱，姐姐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
花念安站在一旁，默默递上干净的帕子，看着老夫人对着墓碑絮絮叨叨——京城里的趣事，花念安和花明轩有多懂事，自己这些年的牵挂，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的遗憾。阳光透过松树枝叶洒下来，落在老夫饶白发上，像是给她镀了层温柔的光。
直到日头升高，老夫人才慢慢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阿菱，我走了，以后有空还来看你。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回程的路上，老夫人靠在马车上，虽然眼睛还是红的，神色却轻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花念安知道，压在老夫人心里几十年的心事，终于解开了。
从那以后，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花念安也更用心地陪着她，每日陪她在院子里散步时，会给她讲市集上听来的趣事；午后读地方志时，会特意挑些祖宅当年的旧事念给她听；晚上还会给她按摩肩膀，缓解多年的旧疾。
这午后，两人坐在葡萄架下，花念安正给老夫人剥橘子，老夫人突然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安安，有你在我身边，我真是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候。你比我的那些儿子女儿都贴心，也比他们更懂我。”
花念安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笑着道：“祖母，您别这么，孝顺您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跟您在一起，我也很开心，能听您讲以前的事，比读书还有意思呢。”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又道：“你这么好的孩子，将来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家，疼你、护你，让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花念安脸颊微红，轻声道：“祖母，我的亲事自有父母做主，他们会为我考虑的。而且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您，陪着家人，其他的都不急。”
“好，好，不急。”老夫茹点头，眼里满是慈爱，“不管怎么样，祖母都希望你能幸福。咱们安安这么好，值得最好的。”
花念安看着老夫人慈祥的笑容，心中暖暖的。她知道，亲情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一碗热乎的银耳羹，是一次耐心的倾听，是一句温暖的安慰。
这份温暖，比江南的春光更动人，也比世间任何珍宝都珍贵。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多陪陪家人，让这份温暖，一直萦绕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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