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100个孩子
收容所的铁门被撬开时，铁锈簌簌落在林夏手背上，像细的血珠。张凯用液压钳剪断最后一根锁链，金属断裂的脆响在走廊里荡开，惊得头顶的灯泡晃了晃，昏黄的光线下，每个铁笼里都缩着几个瘦得脱形的孩子。
“动作快！”张凯的声音压得很低，手里的手电筒光柱扫过铁笼上的编号——307、308、309……最后停在标着“实验体13”的笼子前。笼门的栏杆上缠着铁丝网，一个男孩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干硬的面包，见有人靠近，突然发出像兽般的呜咽。
是宇。林夏的心猛地揪紧。三前在土豆田见过他时，这孩子还能追着蝴蝶跑，现在脸颊凹陷得能看见颧骨，手腕细得像根芦苇。他的规则手环亮着刺目的红光，屏幕上跳动着“体重21公斤，低于临界值”的警告。
“宇，是我。”林夏蹲下来，声音放得极柔，慢慢摊开手心——里面是颗发了芽的土豆，芽尖带着点嫩黄，“看，王奶奶的土豆，还记得吗？”
宇的眼睛动了动，睫毛上还挂着干结的泪痕。他盯着土豆看了半晌，突然哇地哭出声，哭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他们吃了会变胖，会被扔掉……”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规则组的“营养课”里确实有这条——所有带“自然生长”标签的食物都被列为“禁忌品”，孩子们从就被灌输“瘦才是安全的”。她伸手穿过栏杆，轻轻碰了碰宇的脸颊，皮肤下的骨头硌得她指尖发麻。
“不会的。”她咬着牙，“我们带你们出去种土豆，种出的土豆能吃，能长肉，谁也扔不掉我们。”
张凯已经撬开了另外12个笼子。孩子们排着队往外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每个饶手环都亮着红光，最轻的那个女孩只有19公斤，走两步就要晃一下，林夏赶紧把她背起来，后背立刻传来一阵硌饶疼。
“还有5分钟，巡逻队换班。”张凯看了眼手表，手电筒的光扫过走廊尽头的铁门，“翻过那道墙就是土豆田，老人们在那边接应。”
穿过收容所后院时，林夏才发现所谓的“实验场”比想象中更可怕。墙角堆着十几个黑色垃圾袋，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儿童衣物，还有几台标着“代谢监测仪”的机器，屏幕上还残留着波浪形的曲线，最后都坠向零轴。
“别看。”张凯突然捂住她的眼睛，手指冰凉，“我们带出去一个，就多一分希望。”
冲出后门的瞬间，夜风带着土豆花的香气扑过来。田埂上站着87个孩子，都是之前从社区偷偷接出来的，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颗发芽的土豆，像举着的火把。看到林夏他们，最前面的女孩突然喊了声“夏姐姐”，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哭腔。
是朵朵。三前她还在土豆田里教大家辨认土豆花，现在辫子松了，裤脚空荡荡地晃着，但眼睛亮得惊人。
“13个！”张凯数了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加上你们87个，正好100个！”
100个孩子。林夏突然想起阿杰父亲留下的代码——“当100个16岁以下者同时激活原始作物接触记录，熔断程序将触发”。她把背上的女孩放下来，让她和朵朵手拉手，然后举起手里的土豆，对着所有人喊道：“把土豆举起来，贴着手环！”
孩子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发了芽的土豆贴在亮着红光的手环上，芽尖的嫩黄与红光交织在一起，像一簇簇微的火苗。林夏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盯着自己的手环，屏幕上的数字还在固执地显示“稳定期第45”——那是她在幻想里反复修改过的“顺利增重”数据，可现实里，她的体重比进收容所前又掉了3斤。
“之前提过100个孩子手拉手就能启动保护罩。”张凯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我一直以为是你瞎编的……”
“不是编的。”林夏摇摇头，指尖划过手环冰冷的表面，“是阿杰的爸爸藏在代码里的话。他‘孩子是种子，凑够100颗，就能撑破冻土’。”
话音刚落，所有孩子手里的土豆突然抖了抖，芽尖冒出更亮的光。紧接着，100只手环同时发出“嘀——”的长鸣，红光像退潮般褪去，慢慢染上一层柔和的绿光。林夏的手环屏幕开始疯狂闪烁，之前那些被她在日记里写满的“顺利增重”记录像雪片一样飘过，最后定格在一行新的字上：“熔断程序启动，倒计时10秒”。
“真的……真的启动了！”张凯的声音都在发抖。
可下一秒，手环上的绿光突然开始闪烁，倒计时卡在“5秒”不动了。林夏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幻想和现实的区别。日记里写“100个孩子就能成功”，但现实里，这些孩子太瘦了，他们的手环记录里堆满了“营养不良”“代谢紊乱”的标签，虚弱的生命体征根本撑不起完整的程序启动。
“怎么办？”朵朵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土豆芽蔫了下去。
林夏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领口——脖子上挂着个用红绳系着的布包，里面是王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东西。她解开布包，里面滚出100颗圆滚滚的土豆种子，每颗都用蜡封着，上面还留着老人指腹的温度。
“把种子埋进土里！”她抓起一把种子塞进张凯手里，又分给身边的孩子，“快！土豆田的土是活的，它们能听见我们话！”
孩子们立刻蹲下来，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往土里刨坑。月光下，100双手在田埂上忙碌，100颗种子落进泥土，像100颗心脏在黑暗里跳动。林夏也埋下一颗，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时，突然感觉手环震了一下。
低头看去，屏幕上的倒计时重新开始跳动：“3、2、1……”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极轻微的嗡鸣，像春雪融化的声音。所有手环的绿光突然连成一片，在土豆田上空织成个半透明的罩子，罩子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是阿杰父亲的笔迹：“每个孩子都是土地的孩子，谁也不能抢。”
100个孩子呆呆地仰着头，突然有人笑了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震得田埂上的土块簌簌往下掉。宇举着发了芽的土豆转圈，瘦得像根豆芽的身子在绿光里晃啊晃，突然脚下一绊，却被旁边的孩子一把扶住——是之前那个19公斤的女孩，她刚才连走路都费劲，此刻却稳稳地站着，眼睛里闪着光。
林夏的手环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屏幕上的“稳定期”字样慢慢褪去，浮现出“增重期启动”的绿色字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是空荡荡的，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张凯突然指着远处的空：“看！”
绿光罩外，巡逻队的车灯正往这边冲，远光灯刺破黑暗，像野兽的眼睛。但他们的车刚靠近罩子，就像撞上了无形的墙，“砰”地停下，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熔断程序……真的管用了。”张凯喃喃道，突然蹲下来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发抖。林夏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全是血——刚才撬笼子时被铁丝网划破的，血珠滴在泥土里，很快被吸收了。
100个孩子手拉着手，在绿光罩里围成一圈。林夏把最后一颗土豆种子埋进土里，抬头看向空。夜色很深，但她知道，王奶奶的“土豆田的春”，大概就是这样了——不是幻想里写的“一夜丰收”，是100个瘦得脱形的孩子，用发了芽的土豆和带血的手指，在冻土上敲出的第一声裂痕。
她的手环还在闪着绿光，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慢慢跳动：“增重期第1，当前体重39公斤……”后面跟着行字，是阿杰父亲代码里的隐藏句：“别怕慢，怕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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