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亮，青石镇的鸡刚叫头遍，镇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不少人。张婶带着几个妇女在煮姜汤，大铁锅支在临时搭的灶上，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姜香混着红糖的甜，在晨雾里弥漫。虎扛着捆红绸子，踮着脚往树杈上系，红绸子在风里飘啊飘，像团跳动的火。
墨渊和凌恒搬来几张长凳，摆在路边，供大家歇脚。他的手有点抖，总觉得凳子摆不直，凌恒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别紧张，他们晌午才到，有的是时间摆。”
“我没紧张，”墨渊嘴硬，却偷偷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野栗子，晒干了，打算分给壮丁们吃。
太阳升高些，人来得更多了。秦老拄着拐杖，被两个孩子扶着，手里攥着包草药：“给他们备点解乏的药，路上肯定累坏了。”李木匠扛着个新做的木盆，里面装着干净的布巾，“让他们擦擦脸，清爽。”巧铜张也来了，背着个竹篓，里面是刚烙的烧饼，还热乎着。
“来了！来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指着远处的路。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晨雾里，果然出现了一串人影，背着包袱，扛着麻袋，正慢慢往这边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个子高大，嗓门洪亮，隔老远就喊：“青石镇的老少爷们，我们回来啦！”
是张屠户！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孩子们往路中间跑，妇女们擦起了眼泪，男人们笑着迎上去。张婶跑得最快，平张屠户面前，手在他胳膊上、背上摸来摸去：“瘦了！黑了！没受伤吧？”
张屠户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结实着呢！工地上顿顿有肉，比在家还壮实！”他从包袱里掏出个纸包，塞给虎，“给，府城的糖人，特意给你买的。”
虎举着糖人，笑得露出豁牙。
凌恒和墨渊迎上去，帮着壮丁们拿行李。李木匠的大徒弟肩上扛着个大麻袋，压得直晃：“这里面是新麦种，张叔产量高，咱们明年试试。”墨渊伸手一摸，麦粒硬邦邦的，比自家的麦种饱满不少。
巧铜张把烧饼分给大家，壮丁们饿坏了，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瞪眼，张婶赶紧递上姜汤：“慢点吃，家里炖着肉呢。”
往镇上走的路上，壮丁们七嘴八舌地着工地上的事——河堤修得有多结实，府城的城墙有多高，工头虽然凶，却从不克扣粮食……墨渊跟在后面听，心里的石头总算落霖。他们虽然晒黑了、瘦了，眼神却亮得很，透着股踏实的劲。
到了祠堂，里正早已摆好了酒菜。红烧肉、炖豆腐、炒青菜，满满一桌子，都是壮丁们爱吃的。张屠户举起碗：“这杯敬大伙！我们不在的日子，多亏了你们把家照看得这么好，地里的庄稼长得比往年还好！”
“该敬你们！”里正也举起碗，“修河堤是为了大伙，你们受累了！”
大家碰了碗，酒液洒出来，溅在桌子上，没人在意。墨渊看着满桌的笑脸，听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忽然觉得，这归来的喧嚣，比任何声音都动听。它像场及时雨，把青石镇积攒了三个月的思念，一下子浇得鲜活起来。
午后，壮丁们各自回家了。墨渊帮着张屠户把行李搬回家，张婶正在厨房忙碌，炖肉的香味飘满了院子。“晚上来吃饭，”张婶探出头，“给你们炖了排骨，放了新玉米，香得很。”
墨渊点点头，往家走。路过稻田时，看见壮丁们三三两两地站在田埂上，看着沉甸甸的稻穗，眼里满是欢喜。张屠户正跟凌恒比划着什么，两人时不时笑出声。
风从稻田里吹过，稻穗“沙沙”响，像是在为这归来的喧嚣伴奏。墨渊摸了摸怀里的野栗子，觉得心里满满的。他知道，秋收的忙碌就要开始了，但这一次，身边有了熟悉的身影，再累也甜。
归期已至，喧嚣正好，青石镇的日子，又要热热闹闹地往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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