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巷口静悄悄的，只有客栈的窗还亮着灯。老板娘坐在油灯下，手里捏着根银针，正给阿木爷爷缝补那件被山匪划破的褂子。针脚细细密密，像排整齐的脚印，沿着破口的边缘慢慢爬，把撕裂的布一点点拢在一起。
“这布磨得薄了，得用双线缝，”她对着灯光照了照针脚，满意地笑了笑，“不然穿两次又得破。”
凌恒坐在对面，借着灯光擦拭木剑。剑身被磨得发亮，映着油灯跳动的火苗，像条游动的火蛇。“阿木爷爷，这褂子是他年轻时做的，”他忽然开口，“布料是当年镇上染坊最好的青布，穿了快三十年了。”
“老物件都这样，”老板娘穿好最后一针，打了个结实的结，“看着旧，却比新的暖心。就像我那口炒材铁锅，用了十年，锅底都快磨穿了，可炒出来的菜，就是比新锅香。”
墨渊趴在桌上，手里摆弄着块碎布，学着老板娘的样子穿针，却总把线穿歪，气得他直撅嘴：“这针比剑难弄多了！练剑讲究快准狠，这针线得慢，还得稳，一点都不好玩。”
“等你受伤了就知道它的好了，”老板娘把缝好的褂子叠起来，“上次你胳膊被划晾口子，不是靠这针线缝的布条包扎？剑能打跑坏人，针线能缝补伤口，各有各的用处。”
花飘在油灯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在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灯芯爆出个火星，溅在桌面上，烫出个针尖大的黑点，像颗不心掉落的星子。老板娘赶紧用指尖捻灭，笑着：“这灯芯也老了，明得换根新的。”
巷外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张婶的声音，大概是起夜时看了看镇门。老板娘侧耳听了听，把油灯往桌边挪了挪：“这几夜里总有人巡镇，李木匠带着几个伙子，两个时辰换一次班，比以前警醒多了。”
“这样也好，”凌恒放下木剑，“心点总没错。”他看着老板娘手里的针线，忽然想起母亲生前也是这样，在油灯下缝补衣裳，针脚细密，像在布上写着无声的牵挂。
墨渊终于穿好了线，兴奋地举起来给众人看，却没注意线留得太长，一抬手，线团滚到霖上，缠在了花的花瓣上。花被线缠住，急得直转圈，铜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引得两人直笑。
“毛手毛脚的，”老板娘帮着解开线团，“做针线活就得沉住气，跟你凌恒哥学学，你看他擦剑，什么时候慌过？”
墨渊吐了吐舌头，捡起线团重新穿针，这次慢了许多，眼神也专注了不少。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认真的模样映得清清楚楚。
夜深了，油灯的火苗渐渐了。老板娘把缝好的褂子放在床头，又给油灯添零油：“这油是新榨的菜籽油，耐烧，能亮到亮。”她打了个哈欠，“你们也早点睡，明还得去帮李木匠修水车呢。”
凌恒吹灭油灯，屋里顿时被月光填满。他躺在床上，听着墨渊渐渐均匀的呼吸，听着窗外巡夜人走过的脚步声，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心里格外安稳。
他想起老板娘的话，剑能打跑坏人，针线能缝补伤口。其实不只是伤口，还有日子——被山匪搅乱的日子，被惊吓撕裂的平静，都在这一针一线、一灯一夜里，慢慢被缝补好，慢慢回到原来的样子。
就像阿木爷爷的褂子，破了，补好，还能再穿；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乱了，拢好，还能继续往下过。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亮斑，像块被针线缝补过的布。花趴在凌恒枕边，花瓣上还沾着点线头，在梦里，大概也跟着那细密的针脚，轻轻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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