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璨大厦顶层的医疗区内，时间仿佛被“蚀骨”的毒素凝固，每一秒都带着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质福灯光惨白，映照着林烬脸上那片挥之不去的死灰色。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间隔越来越长，仿佛下一次就会彻底停止。
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和波形，早已抛弃了任何伪装，赤裸裸地展示着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心率紊乱不堪，血氧饱和度在危险的临界值下方顽固地徘徊，体温则不受控制地持续降低。陈国华站在床边，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又看了看林烬紧闭双眼、仿佛已然放弃挣扎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尝试了所有理论上可能延缓毒素发作的手段——强效的神经保护剂，大剂量的抗氧化剂，甚至动用了尚在实验阶段的生物电刺激疗法。但所有的努力，在那名为“蚀骨”的诡异毒素面前，都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毒素正在以惊饶效率，系统性地瓦解林烬的生理机能。不仅仅是神经，他的肌肉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萎缩迹象，皮肤失去弹性，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偶尔，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下，那是运动神经元在毒素攻击下发出的最后哀鸣。
陈国华甚至不敢去想象林烬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那绝不仅仅是伤口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末梢的、缓慢而彻底的崩坏过程。
“林先生……”陈国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坚持住……苏总……苏总她一定会带着解药回来的……”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他似乎已经沉入了一片无边的、由痛苦和虚无构成的深海，外界的声音再也无法触及。
就在这时，医疗区的门被猛地推开！
苏晚晴冲了进来。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防水服上沾满了泥污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左臂的衣袖被撕裂，一道狰狞的伤口草草包扎着，依旧在渗着血。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的绝望。
“晚晴！”陈国华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头猛地一沉，“你……你没事吧？解毒剂呢？！”
苏晚晴的目光越过陈国华，直直地落在病床上的林烬身上。当她看到他那副比离开时更加糟糕、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模样时，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她张了张嘴，想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泪水混杂着脸上的海水和血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踉跄着平床边，颤抖着手，想去碰触林烬冰凉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缩回，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速他的消亡。
“对……对不起……”她终于哽咽着挤出了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我……我没拿到……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想交易……是陷阱……”
她语无伦次，将孤岛上遭遇伏击、险些丧命、最终眼睁睁看着解毒剂消失的经过，断断续续地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国华听着她的叙述，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也彻底破灭了。连苏晚晴亲自冒险，搭上几乎性命的代价，都无法换来解毒剂……难道真的……回乏术了吗？
他颓然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苏晚晴趴在床边，将脸埋在林烬冰凉的手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失败了。
她没能救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熄灭。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毫无反应的林烬，搭在床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动作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却瞬间吸引了苏晚晴和陈国华的注意！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
陈国华也立刻上前，紧张地观察着监测仪。
不是幻觉！
林烬的睫毛也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他似乎正在用尽残存的、被毒素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意志力，试图从那片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挣扎着醒过来！
“林烬！”苏晚晴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的希望，“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话吗？”
林烬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他的瞳孔涣散，无法聚焦，里面是一片浑浊的、仿佛蒙上了浓雾的灰色。但他似乎确实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什么，却只能吐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气音。
苏晚晴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屏住呼吸，努力去分辨。
“……数据……”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的词语，飘入她的耳郑
数据？他是在问孤岛上交给“夜莺”的那些真实数据？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紧。他即使在濒死的状态下，依旧在关心着这件事？
“数据……给他们了……”她哽咽着回答，“但是……解毒剂……”
林烬似乎听懂了。他涣散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了然，像是嘲讽，又像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的疲惫。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吗？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诱饵，抛出那份真实的数据，所追求的，或许根本就不是解毒剂，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确认“夜莺”的存在？或者，验证某个猜测？
苏晚晴看着他那双仿佛看透了所有阴谋与算计、此刻只剩下无边疲惫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到底……背负了多少？
就在这时，林烬的身体猛地弓起，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席卷了他！监测仪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心率飙升至一个危险的峰值，随即又猛地跌落！
“林烬！”苏晚晴惊恐地呼喊。
陈国华立刻上前，准备注射镇静剂和强心药物。
但林烬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苏晚晴的手！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如同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涣散的瞳孔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锐利光芒！
“……信……标……”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
信标？那个皮下的追踪信标？
苏晚晴愣住了。
下一秒，林烬抓住她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重重地瘫软下去。眼睛缓缓闭上，所有的生机如同潮水般退去，监测仪上的数值如同雪崩般跌落！
“不——！！！”苏晚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在他身上，徒劳地摇晃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陈国华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抢救，注射药物，电击除颤……
但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
毒已噬骨。
死神，似乎终于收紧了它的绞索。
病房内，只剩下苏晚晴绝望的哭泣，和陈国华无力的叹息。
以及监测仪上，那条逐渐拉平的、宣告着生命终结的……冰冷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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