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的验毒结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有限的知情者范围内激起了不的波澜。那份强调毒素复杂性与南疆原料指向性的密报，被萧煜以重伤未愈、需静养为由，暂时压了下来，并未立刻呈报御前。他在等待，等待秦风那边关于图腾和南疆暗线的消息，也等待猎场这场大戏的最终落幕。
皇帝的震怒似乎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影翎卫和猎场守卫的盘查愈发严苛，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每日都有官员或勋贵子弟被“请去”问话，虽大多很快被放出，但那无形的压力足以让许多人寝食难安。
春猎的后续几日，气氛全然不复首日的热烈，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心翼翼的平静。狩猎照常进行，但宗室子弟们显然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往偏僻处去，收获自然也大打折扣。御营前的赐宴依旧举行，但觥筹交错间，少了那份肆意，多了几分揣测与审视。
萧煜在苏澈的精心调理下，伤势和毒情稳定下来，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但依旧以“体虚需养”为由，深居简出，谢绝了一切探视，只偶尔通过秦风与外界保持联系。这既是真实的休养需要，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他这位苦主越是“虚弱不堪”，幕后之人便越会焦躁不安，也越容易露出马脚。
苏澈则忙碌于两头。一边是萧煜的伤势恢复，他根据萧煜的脉象变化，不断调整药方和针灸方案，促进余毒排出和气血恢复。
两人独处时，那种微妙的气氛依旧存在，但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回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应对眼前危机上。另一边，他仍需应付太医署的同僚和各方或真心或假意的“关怀”，同时暗中留意着任何可能与毒物、与窑厂相关的风吹草动。
这日午后，苏澈正在帐内整理医案，秦风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王爷，苏先生，南疆有消息了！”秦风压低声音，递上一张的纸条。
萧煜接过纸条，迅速浏览，眼中寒光一闪，将纸条递给苏澈。
纸条上的信息很简单，却足以石破惊：【图腾确认为南疆“黑巫教”圣徽。该教派信奉邪神，擅用毒蛊，与漠北、西域势力皆有勾连，近年在南疆活动猖獗，然其总坛位置成谜，与中原权贵似有隐秘往来。】
黑巫教！一个与漠北、西域都有勾结的南疆邪教！其圣徽竟然出现在刺杀靖王的刺客身上，并且与守卫皇家窑厂的神秘杀手相关联！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七皇子、林文渊一系，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与这个“黑巫教”搭上了线，利用其提供的毒药和技术，在皇家窑厂秘密研制“枯寂”之毒，并用于铲除异己（如朔风营）和政治暗杀（如猎场行刺）！
“好一个‘黑巫教’！好一个手眼通的幕后黑手！”萧煜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的杀意，“看来，本王的这位好皇侄（七皇子），所图不啊！连这等邪魔外道都敢勾结！”
苏澈心中亦是巨震。他原以为只是权力斗争，没想到竟牵扯到了境外邪教势力，这其中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王爷，如今我们手握关键线索，是否立刻禀明陛下？”苏澈问道。
萧煜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急。单凭一个图腾和南疆的密报，证据还不够充分。老七如今禁足，林文渊停职，他们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与黑巫教、与窑厂的毒物有直接关联！”
他看向秦风：“猎场这边，影翎卫查得如何了？”
秦风回道：“沈墨那边似乎查到了一些线索，指向几个与林府过往甚密的低阶武将，但都被对方以‘疏忽懈怠’、‘未能及时发现异常’等理由搪塞过去，找不到直接指认的证据。陛下那边……似乎也有意控制事态，不愿深究下去。”
萧煜冷笑一声：“皇兄这是想维持平衡，不想让朝局彻底失控。也罢，既然猎场这边难以突破，那我们的重点，还是回到窑厂！”
他下令道：“秦风，让我们在窑厂外围的人撤回来，只留少数眼线监视即可。”
“撤回来？”秦风一愣，“王爷，那我们之前的努力……”
“放心，不是放弃。”萧煜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打草惊蛇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放松一下警惕了。影七的探查和猎场的刺杀，必然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我们此刻撤回大部分人手，他们会以为我们暂时放弃了窑厂，或者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猎场案上。人一旦放松，就容易露出破绽。等春猎结束，各方散去，才是我们真正动手的最佳时机！”
苏澈恍然，萧煜这是欲擒故纵之计。以退为进，等待对方松懈，再行致命一击。
“苏澈，”萧煜又看向他，“春猎即将结束，返回京城后，太医署那边，你要加快整顿步伐，尤其是对药材渠道和档案管理的控制。我们要确保，在我们对窑厂动手时，太医署能成为我们可靠的后盾，而不是被人从内部攻破的弱点。”
“学生明白！”苏澈郑重点头。他知道，返回京城后，真正的决战恐怕就不远了。
接下来的两日，春猎在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皇帝象征性地进行了最后的围猎，并对猎获颇丰的几名宗室子弟进行了赏赐，算是勉强维持了这场盛事的体面。
最终，在猎场停留了五日后，皇家仪仗启程返回京城。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萧煜依旧乘坐马车，苏澈随行照料。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种无言的默契，无需多言，便能明白对方所想。
马车辚辚，驶过京郊的原野。苏澈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西山林地的方向，那里隐藏着皇家窑厂和无数未解的秘密。
“在看什么？”萧煜闭目养神，却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动作。
“在看西山。”苏澈轻声道，“王爷，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吗？”
萧煜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车窗，仿佛已看到了西山的深处。
“当然。”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待本王伤愈之日，便是那藏污纳垢之地，覆灭之时！”
苏澈收回目光，看向萧煜冷峻而坚毅的侧脸，心中那份因情愫而生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肩而战的决心与勇气。
京城巍峨的城墙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等待着归来的旅人。
猎场的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返回京城，意味着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复杂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们手中，已经握有了指向胜利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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