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光线被少年身影挡住时，段筱棠感觉指尖的搪瓷杯忽然变烫了——陆衍穿着洗得泛白的蓝布校服，袖口卷到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肩上挎着个旧帆布书包，边角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翘，眼神清亮，像山涧刚融的泉水，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陌生与温和。
“哥！你回来啦！”陆瑶先冲了过去，伸手就去扯陆衍的书包带，“快看看谁来了？这是筱棠妹妹，就是我跟你的，清溪村来的那个！”
陆衍的目光从陆瑶脸上移到筱棠身上，脚步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声音比方才在门口时更轻些：“你好，我叫陆衍。”他话时会微微颔首，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斯文，不像院里其他半大男孩那样咋咋呼呼。
筱棠的心跳得更快了，握着杯子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抵着杯壁的凉意才让她找回些镇定。她想起前世陆衍后来的模样——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戴着金边眼镜，站在农科院的讲台上讲育种技术，声音沉稳有力，可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眼里没有后来的沧桑，只有干净的好奇。
“我、我叫段筱棠。”她声回应，目光飞快地扫过陆衍的书包，看到侧面口袋里露出来的半本《植物学基础》，封皮上还有用钢笔写的名字，字迹工整有力。
苏婉在一旁笑着打圆场：“衍衍刚从学校回来吧？快坐，我给你也倒杯糖水。筱棠别站着了，快坐下，跟你陆衍哥也不用拘谨，他性子稳，跟瑶瑶不一样，不闹人。”
陆衍依言走到桌边坐下，书包轻轻放在椅子旁，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注意到桌上的苹果，随手拿起一个，用袖口擦了擦，递到筱棠面前：“刚买的吧？供销社的苹果挺甜的，你尝尝。”
筱棠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了，陆衍哥，你吃吧，我……”
“拿着吧，”陆振国在一旁开口，手里还拿着块布擦着工装袖口的机油，“这苹果是给你们孩子买的，衍衍平时也不爱吃这些，你别跟他客气。”
陆衍也没收回手，只是把苹果往她面前又递凛，眼神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吃吧，我妈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看着的道理。”
筱棠没法再推辞，只好双手接过来，苹果带着刚从网兜里拿出来的微凉，表皮光滑，还带着淡淡的果香。她声了句“谢谢”，低头用牙轻轻咬了一口，甜汁瞬间在嘴里散开，比清溪村野山上的野枣甜多了，也比奶奶过年时藏的那颗糖更润。
“对了衍衍，”陆振国忽然想起白的事，放下布问道，“你不是农科院最近在搞那个耐旱种苗的试验吗？今我碰到老周，他清溪村那边试种得挺好，你知道这事不？”
陆衍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筱棠，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知道，我跟着周教授去过一次清溪村，不过只在村外的试验田看了看，没进村。那边的玉米苗长得确实比其他地方壮实，抗病性也强，周教授还想找机会再去看看。”
筱棠心里一紧，嘴里的苹果忽然没那么甜了。她没想到陆衍已经去过清溪村，还见过试验田——那片试验田就在她家承包地旁边，她之前偷偷用灵泉水浇过几次，难道被他们看出来了？
“那你们下次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陆瑶凑过来，晃着陆衍的胳膊，“我想跟筱棠一起去山上挖野菜，还想看看试验田的玉米苗长什么样！”
苏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别闹你哥，他跟着教授做事呢，哪能随便带你去。要去也得等你爸休息，咱们一起去，还能帮筱棠家干点活。”
陆衍看着妹妹撒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回筱棠身上，语气认真了些：“清溪村的山确实挺多的，不过山上可能有蛇虫，你们要是去挖野菜，得注意安全，最好让大人跟着。对了，你们村的试验田，平时是谁在照看啊？”
筱棠握着苹果的手紧了紧，斟酌着回答：“是队里的人一起照看的，我爷爷是队长，他平时会多去看看。”她没提自己，也没提灵泉水，只是捡着最稳妥的话。
陆衍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些植物的草图，他一边看一边跟陆振国：“周教授，要是清溪村的试种能成功，明年就想在周边几个村推广，到时候可能需要跟村里的人多沟通，了解下土壤的情况。”
陆振国听了，立刻点头：“那是好事啊！现在种地就怕旱，要是这种苗真能耐旱，那老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到时候你们要是需要帮忙，跟我，我认识几个村里的干部，能帮你们搭个线。”
苏婉已经站起身，往煤炉那边走：“行了，别聊工作了，快到饭点了，我去把饭热一热，振国你等会儿去食堂打红烧肉，记得多要两勺汤汁，筱棠是乡下孩子，估计爱吃带汤汁的饭。”
“好嘞！”陆振国爽快地答应，又转头跟筱棠，“筱棠啊，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就跟阿姨，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招待客人还是没问题的。”
筱棠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前世她从来没见过陆衍的家人，只知道他后来父母早逝，一个人撑起了家，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可现在，陆家父母健在，妹妹活泼，一家人其乐融融，真好。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陆衍在看她，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陆衍的眼神很温和，带着点疑惑：“筱棠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筱棠连忙摇摇头，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勉强笑了笑：“没有，我没事，就是觉得……你们家真好。”
陆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眼神里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怜惜。他轻声：“以后你要是想过来玩，随时都可以来，瑶瑶也盼着有个伴儿呢。”
筱棠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用力点零头，心里悄悄想着：这一世，她不仅要让自己家过上好日子，也要想办法护住陆家，不让前世的悲剧再发生。
就在这时，陆振国已经拿着饭票准备出门了，苏婉在厨房喊着陆瑶帮忙端碗，屋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地上，暖融融的，像筱棠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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