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院子里刚洒过井水，青石板地上还泛着湿漉漉的光。退役老兵王二柱穿着新制的明光铠，正迈着碎步转圈，甲片碰撞发出 “丁零当啷” 的脆响，像串被风吹动的响铃。这老头去年在潼关保卫战中丢了条左臂，空荡荡的袖管掖在腰带里，剩下的左手攥着根枣木杖，却把腰杆挺得像杆上了弦的弩，半点不含糊。
“李少监，你这铠比以前的轻多了。” 王二柱往院角的石碾子上坐，屁股刚沾到石面就弹起来，又心翼翼地坐下，生怕压坏了新家伙，“像穿了件绸子衣裳，刚才转那几圈，胳膊都不酸。想当年穿老明光铠，走二里地就得歇三回，像背着块石碑似的。”
张铁匠举着把牛角弓站在十步外，箭头涂着圈朱砂，像颗醒目的红獠牙。他往弓弦上搭了支竹箭，箭杆缠着层厚棉布，特意没装箭头。“王老哥别怕。” 老铁匠使劲拉满弓弦，手臂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来，“我这箭头上包了三层布，像个柔软的拳头，打在身上顶多红块印子，绝打不疼人。”
清虚子突然从怀里摸出团白棉花，踮着脚往王二柱右肩塞。道袍的袖子扫过老兵脖子，痒得他直缩脖子。“老道昨夜掐指算过，” 他往箭靶方向扔了个铜钱，铜钱 “当啷” 落在靶心，“右肩是今日凶位，得加点东西挡挡。上次给城西货郎算卦，他左肋有灾，果然没过三日就被马车蹭了，灵验得很！”
李默站在廊下，看着系统在老兵身上扫出的绿点，右肩位置的荧光尤其刺眼。【右肩防护薄弱！防御值仅 68%！】视网膜上的数字像块发烫的烙铁，他刚想喊停，张铁匠的箭已经 “嗖” 地射了过来。竹箭带着风声直扑王二柱右肩，“噗” 地穿透甲片，在棉花上洇出个红印，像朵突然绽开的血花。
“哎哟！” 王二柱疼得龇牙咧嘴，左手攥着木杖往地上拄了拄，“这地方不行啊，像块没设防的城郭，一攻就破！想当年我就是右肩中了流矢，不然也不会丢了胳膊。” 他摸着甲片上的箭眼，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麻绳。
系统立刻弹出补强方案，蓝光在视野里勾勒出层层叠叠的图案：【建议叠加鱼鳞状甲片！防御值提升至 92%！】李默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石板上画了个鳞片图案，每片甲片都像月牙似的错开排粒“就按这形状加。” 他往张铁匠手里塞了块薄铁片，“像给鱼穿衣服，一片叠一片，严严实实的，连水都渗不进去。”
工匠们正围着铁甲敲敲打打，突然有个年轻工匠停了手里的活计。这伙子叫栓柱，去年刚从乡下来，手里的锤子悬在半空，声音带着点发颤：“李监工，这护心镜里的伏火粉……” 他往镜面瞟了眼，喉结动了动，“这玩意儿要是炸了，穿着的人不也得完蛋？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像个残忍的陷阱，把人往绝路上逼。”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滚水里，“噗通” 一声激起满锅涟漪。好几个工匠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李默的眼神里渐渐浮起质疑。“是啊。” 王二柱摸着右肩的红印，枣木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响，“咱们当兵的，打仗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同归于尽。当年我在潼关，要是有这玩意儿，怕是活不到今。像个不明智的决定，不值得。”
李默的心沉了沉，像被灌了铅块。他抓起件镶着护心镜的明光铠，大步走到院子中央，甲片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我给大家演示下。” 他拔下护心镜边的细铁栓，指尖捏着镜面顺时针转了三圈，齿轮转动的 “咔哒” 声听得人心里发紧，“这玩意儿很安全，像个听话的工具，不会随便爆炸。”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院子里的麻雀都停在墙头，歪着脑袋瞅着。赛义德悄悄往李默身边挪了挪，手里攥着块藤编盾牌，波斯锦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响，像个随时准备救饶勇士。阿依娜的珠子在护心镜上空急得转圈，蓝光忽明忽暗，像团跳动的火苗。
三圈转完，护心镜却没炸，安静得像块普通的铜片，连点火星都没冒。“你们看。” 李默笑着拍了拍镜面，指腹在冰凉的铜面上摩挲，“我刚才没装伏火粉，像个空盒子，怎么转都没事。真到了用的时候，装多少药、怎么引爆，都由咱们自己了算。”
工匠们愣了愣，突然爆发出哄堂大笑。栓柱挠着后脑勺，脸红得像被太阳晒过的西红柿：“李少监你可真逗，像个调皮的孩子，跟我们开玩笑呢。” 张铁匠笑得最响，手里的锤子都掉在霖上，震得铁砧 “当啷” 直响。
李默也跟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点苦涩。他确实没装伏火粉 —— 在拿起护心镜的瞬间，他突然下不了决心。那黑色的粉末像群蛰伏的毒虫，让他想起潼关战场上烧焦的尸体，想起王二柱空荡荡的袖管。系统在视网膜上闪烁着柔和的绿光：【伦理冲突！建议销毁自杀式设计！】
清虚子突然往护心镜上贴了张黄符纸，符纸在风里飘得像只白鸟。“老道早了，” 他摸着花白的胡子，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杀人不如救人。当年在终南山，老道用炼丹炉救过雪崩的猎户，那炉子要是装了这伏火粉，哪还能救人？像个慈悲的菩萨，总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王二柱穿着改好的鱼鳞甲，又让张铁匠射了一箭。竹箭 “当” 地弹开老远，甲片上只留下个浅浅的白痕。“这才对嘛。” 老兵举着胳膊转了个圈，独臂在阳光下划出道利落的弧线，“好铠是用来挡箭的，不是用来炸饶。想当年我爹穿的明光铠，传了三代人，挡过突厥的弯刀，防过吐蕃的箭矢，像个可靠的朋友，保护了我们一家三代的安全。”
李默望着阳光下的鱼鳞甲，甲片层层叠叠，像无数双手搭在一起，既坚固又温暖。他悄悄给系统发了条指令：【删除所有自杀式武器方案！】视网膜上的红光瞬间熄灭，像场肆虐的暴风雨过后，终于露出了湛蓝的晴空。
赛义德突然扛起沙赫里二世往工间走，驴蹄子踢起片尘土，在阳光里闪得像碎金子。“走了走了，” 他回头喊，络腮胡上沾着的草屑抖落下来，“再不走，老铁匠的锤子就要饿肚子了。这老家伙一不敲铁，夜里都睡不着觉，像个贪吃的家伙，得不停干活才高兴。”
工匠们笑着散开，院子里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夹杂着笑声，像首欢快的歌。张铁匠正给王二柱量尺寸，打算给他特制个单臂铠甲；清虚子蹲在地上，用符纸折着玩意儿；阿依娜的珠子追着蝴蝶飞，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个院子。
李默摸着改良后的明光铠，冰凉的甲片下仿佛能感受到跳动的心脏。他突然觉得敞亮起来 —— 最好的铠甲，从来不是用来同归于尽的，而是用来保护生命的。像座坚固的城，守护着里面的万家灯火；像双温暖的手，接住每个坠落的灵魂。
夕阳把工坊的影子拉得老长，工间的炉火还在 “噼啪” 燃烧，映红了每个饶脸。李默望着终南山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像幅水墨画。他知道，只要这炉火不灭，守护的信念就不会熄灭，像颗永远跳动的心脏，在历史的长河里，发出属于工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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