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沈清弦被敲门声唤醒。
门外站着的不是陈伯，而是周岭。他手中捧着一台外观简约却明显高赌笔记本电脑。
“沈先生，早安。顾总吩咐，为您更换一台设备，方便您使用。”周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一夜之间，从受限制的平板升级为性能强大的笔电？这绝非善意，而是顾琛抛出的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
他脸上迅速堆起受宠若惊的愕然，手指甚至微微颤抖地接过电脑，语气充满了不确定：“这…这太贵重了吧？我用平板就挺好的…”
“这是顾总的意思。”周岭微微颔首，“这台电脑连接的是宅内更稳定的网络，您使用起来会更方便。如果没有其他需要，我先告退了。”
抱着那台沉甸甸的电脑，沈清弦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眼底的惶恐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他将电脑放在桌上，并未立刻开机。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金属外壳，他知道，这里面必然隐藏着更多、更隐蔽的监控程序。顾琛在等他露出马脚。
这是一场棋局，而他，必须比猎人更有耐心。
他像前一一样，洗漱，下楼吃早餐。然而今，当他被引向餐厅时，却意外地发现，那张冗长的餐桌主位旁，多了一副餐具。
顾琛坐在主位上，身着深灰色西装，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整个人像一座精心雕琢却冰冷无情的塑像。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
沈清弦的心脏微微收紧。他停在餐桌另一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声嗫嚅道：“顾…顾先生，早安。”
顾琛这才抬眸，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淡漠地应了一声：“嗯。坐。”
沈清弦依言在他右手边最远的位置坐下，身体拘谨地绷直，低着头，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
佣人开始上菜。精致的瓷盘摆放在面前，银制餐具闪着冷光。
“电脑还顺手吗？”顾琛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清弦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顾琛深邃的目光，又迅速移开，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还、还没用…谢谢顾先生，太破费了。”
“不必。”顾琛切着盘中的食物，动作优雅而精准，“既是顾家的人，基本的用度不会短少。”
“顾家的人…”沈清弦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后又像是意识到失言，赶紧补充，“我会守本分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这番表现，将一个寄人篱下、心翼翼维持着脆弱尊严的替嫁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琛没再话，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沈清弦学着对方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用餐的姿势看起来不那么“上不得台面”，但偶尔还是会让刀叉在盘子上划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次，他都会紧张地瞥一眼顾琛，见对方毫无反应，才稍稍放松。
这顿早餐吃得沈清弦如坐针毡。他能感觉到顾琛那看似不经意的目光，实则如同手术刀般，一寸寸地解剖着他的言行举止。
早餐结束后，顾琛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今之内，把你的个人物品信息录入宅邸的管理系统，方便采购。”
这是要彻底摸清他的底细和偏好。
“好的，顾先生。”沈清弦也跟着站起来，低声应下。
顾琛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清弦站在原地，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回到房间，沈清弦看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如同看着一个烫手山芋。
不用，会引起怀疑；用，则步步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电源键。开机速度极快，系统纯净，甚至预装了几款常见的办公和娱乐软件。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
但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必然暗流汹涌。
他先是像个真正的“白”一样，笨拙地创建了几个文档，记录下自己带来的衣物和用品清单——自然是经过筛选的版本，只有最普通、最符合“沈清弦”人设的物品。
然后，他打开了网页浏览器。犹豫了片刻，他输入了一个知名的购物网站地址，浏览了几件平价品牌的衣物和几本畅销，将它们加入收藏夹，但并未购买。
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像一个想要添置东西又不敢擅自做主的怯懦者。
做完这些，他点开了一个在线视频网站，开始观看一部狗血的家庭伦理剧，音量调到适中，足以让可能的监听设备捕捉到。
而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需要给顾琛一些“东西”，一些看似无伤大雅、符合人设，又能一定程度上解释他未来某些行为的细节。
思考片刻，他再次移动鼠标，在搜索栏里，极其缓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了一个关键词——[神经内科 权威专家]。
他盯着搜索结果页面，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茫然，停留了约莫五分钟，才像是猛然惊醒般，迅速关闭了网页，并有些慌张地清除了浏览器历史记录。
这个举动，必然会触发监控警报，传到顾琛那里。
一个替嫁过来、看似逆来顺受的年轻人，私下里偷偷查询神经内科专家？这足够引发联想——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亲人？这能很好地解释他可能偶尔流露出的忧郁和走神，也为将来他调查母亲死因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提前埋下一个合理的伏笔。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关掉电脑，蜷缩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背影显得单薄而落寞。
书房内，顾琛看着周岭送来的报告。
“他登录了购物网站，看了一些平价商品和书籍，没有购买。观看了两集电视剧。另外…”周岭顿了顿，“他搜索了‘神经内科 权威专家’，但很快清除了浏览记录。”
顾琛目光微凝。
神经内科？
他调出了餐厅的监控回放，画面定格在沈清弦低头呢喃“顾家的人”时，那瞬间流露出的茫然与苦涩。
又联想到资料里提及，沈清弦的生母早逝，死因…似乎是急性疾病。
线索似乎串联了起来。
一个被家族当作弃子、生母早逝、自身可能还患有隐疾的年轻人？这似乎比一个纯粹的废物，或一个心机深沉的间谍，更符合逻辑。
但顾琛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太过合理的解释，有时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
“继续观察。”他下令，“把他查询的神经内科专家名单整理给我。”
“是。”
周岭离开后，顾琛靠向椅背，目光深沉。
沈清弦，你刻意露出这个破绽，是想告诉我你身患隐疾，博取同情？还是想用一层迷雾，来掩盖更深的目的？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陈伯：“通知沈先生，今晚我回府用餐。”
他决定，再靠近一点，亲自会会这只看似柔弱，却总能精准挑起他兴趣的…狐狸。
房间内，沈清弦收到了陈伯的通知。
他放下那个特制的手机，屏幕上刚刚消失的是与K的对话窗口。K已经确认，那台笔电至少被植入了三种不同的监控程序。
听到顾琛今晚要回来与他共进晚餐的消息，沈清弦走到镜前，练习着一个带着些许不安，又有一丝隐秘期待的表情。
诱饵已经抛出，现在，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或许该开始模糊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低语，如同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
“顾琛，晚餐…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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