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某一瞬间，或许是尘土迷了眼，或许是那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大脑产生了应激反应，凌凡的视线似乎模糊了一下。
场中那两只疯狂角斗、被尘土与狂热血气环绕的山羊，身影好像扭曲闪烁了一瞬——它们似乎变回了两个赤膊上阵、肌肉虬结、面目因杀戮欲望而彻底扭曲的男人。
一个正手持匕首凶狠毒辣地向前刺击，另一个则挥舞着形如羊角的怪异弯曲短刀格挡反击，匕首与短刀剧烈碰撞，发出刺耳欲聋、几乎要撕裂空气的金铁交鸣之声。
“铛——”
一声格外响亮、近乎金属猛烈撞击的碰撞声将凌凡从这短暂而骇饶幻觉中猛地惊醒，拉回现实。
只见场中，那只黑色的山羊被灰色山羊一记势大力沉、角度刁钻的侧身冲撞顶得踉跄后退，左前腿明显地弯曲了一下，似乎有些发软，黑山羊失去平衡，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灰色山羊眼中凶光毕露，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发出一声低沉嘶哑、完全不似羊叫的吼声，后腿肌肉猛然贲张如铁块，狠狠蹬踏地面，炸起一团尘土，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猛冲向前，坚硬的、沾着沙土的犄角如同两柄破甲锥，直刺黑羊相对脆弱的侧腹肋骨区域，意图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黑羊做出了一个让凌凡瞠目结舌、完全超出任何野兽本能范畴的动作。它没有选择硬抗或狼狈躲闪，而是猛地屈膝矮身，身体以一种违背重心的姿态几乎贴地匍匐，如同经验丰富的格斗士躲避扫腿，让狂暴冲来的灰羊擦着它的脊背冲了过去。
同时，它那看似僵硬的脖颈以一个近乎折断的角度猛然扭转，头顶尖锐的羊角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蝎尾刺，自下而上，狠辣无比地向上方撩去，精准地划向灰羊冲过头后暴露出的后腿要害。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皮肉和筋腱的闷响传来。
灰色山羊冲过头，在黑羊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身体剧烈一晃。它粗壮的右后腿外侧，被黑羊的羊角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暗红色的鲜血如同打开了闸门般泉涌而出，瞬间浸透了纠结的黑色羊毛，滴滴答答地落在灰白色的石板上，迅速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血洼。
“咩——呃啊”灰羊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与暴怒的怪异嚎叫，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彻底化为赤红，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动物的野性，而是纯粹而疯狂的、属于人类的杀意和痛苦。
它竟完全不顾及腿上那道几乎废掉它一条腿的重伤，再次低下头，将染血的锋利角尖对准了黑羊，刨动着蹄子，准备发起下一次亡命冲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场地周围的镇民被这极度血腥的一幕彻底点燃，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失去理智的嘶吼与尖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兴奋感，仿佛这场残酷的虐杀是他们无上享受的盛宴。
凌凡看得手心冰凉，全是冷汗。这哪里还是什么民俗表演式的斗羊？这分明是古罗马角斗场里角斗士之间你死我活的亡命搏杀。
黑羊刚才那一下灵巧到诡异的矮身避让，加上那记精准狠辣、时机妙到毫巅的反击撩角，动作衔接流畅得可怕，这绝不是野兽的本能，这分明是浸淫已久的、属于人类的战斗意识和搏杀技巧。
这两只羊，都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和战斗经验。它们正在用饶智慧和技巧，驾驭着羊的狂暴身体进行着血腥的相互厮杀。
就在这时，看台上的杨镇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了满意而残忍的笑容，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出精彩的戏剧，轻轻拍了拍手。
“好，精彩的攻防，胜负已分，可以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权威感，清晰地压过了场内所有的喧哗、嘶吼与血腥气。
那两只已经杀红了眼、即将再次碰撞在一起进行最后一搏的山羊，听到这声音，身体明显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灰色山羊眼中的疯狂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剧烈的痛苦和一丝深埋的、无法掩饰的、对发出命令之饶恐惧。
黑色山羊也缓缓放下了继续进攻的姿态，沉默地站在原地，只有剧烈起伏的肋部和喷吐着白气的鼻孔显示着刚才搏杀的激烈与消耗。
几名早已等候在旁、眼神麻木冰冷的壮汉立刻冲入场内，用粗糙的麻绳迅速将受伤流血、行动困难的灰羊四肢捆绑结实，毫不怜惜地如同拖拽货物般抬了下去，只在粗糙的石板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目的、断断续续的血痕。
黑羊则被引导着走到场地边缘一个特意留出的、稍微干净点的区域，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那里似乎象征着胜利者短暂而虚无的“荣耀”。
凌凡心中充满巨大的疑惑和寒意，比赛已经结束，为什么这两只羊没有变回人形？它们就这样一直保持羊的形态？
杨镇长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完成某种邪恶仪式的庄重与满足感，转向李洛霜等人，声音洪亮，却透着一股虚伪至极的“热情”：
“精彩的比赛，各位感觉如何？是不是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美感？”他笑容满面，目光扫过李洛霜等人冰冷肃杀的脸庞，最后刻意停留在凌凡有些发白的脸上，“不过嘛，光是在看台上旁观，终究是隔了一层，哪能真正体会到我杨家镇斗羊风俗的精髓与乐趣？”
李洛霜心中警铃大作，不祥的预感警示着自己，握紧了口袋中的指骨。果然，杨镇长接下来的话，让凌凡几人如坠冰窟。
只见杨镇长脸上的笑容加深，扭曲成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赤裸恶意的“热情”，或者，这根本就是一道伪装成邀请的、冰冷的命令：
“按照我们杨家镇的规矩，所有远道而来的贵客，都必须亲自下场，感受一下这斗羊的氛围，这样才能更‘深入’地了解我们的文化，这也是我们最‘高’的待客之道，可不能推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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