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哲事件带来的震动，在ASARc内部持续发酵。筛查程序启动后，诺斯和安墨在全球信息海洋中，果然陆续标记出十几个类似的“高风险个体”或团体。他们大多处于社会边缘，是极赌无线电爱好者、自学成才的“民间科学家”、或是沉迷于神秘学与边缘物理的偏执者。其中一些人已经开始搭建或计划搭建类似赵明哲那种粗糙的“接收装置”，试图捕捉“世界的真实声音”或“外星信号”。
一场隐秘的“引导与干预”行动迅速展开。周晴协调下的多个部门联动，采用了极其精巧的非直接手段：通过技术论坛上“权威专家”的质疑文章、暗中影响某些元器件供应商的供货、甚至是安排看似巧合的“技术交流”将他们的兴趣引向更安全、更主流的方向（如射电文或民用物联网）。对于少数已经出现精神不稳定迹象的高危个体，则由经过训练的心理干预组，以“社区心理健康服务”或“相关研究项目志愿者”的名义进行接触和疏导。
行动取得了一定成效，几处潜在的风险火苗被悄然掐灭。但ASARc的核心成员们心情并未轻松。赵明哲本人，依旧躺在特护病房里，情况时好时坏。药物和屏蔽场能让他获得暂时的平静，但一旦稍有松懈，那些混乱的“低语”碎片便会再次涌入他的意识，引发剧烈的恐惧和幻觉。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警示，一个因窥探禁忌而支离破碎的样本。
苏晓定期去探望赵明哲，尝试用她的能力帮助稳定他的精神屏障。在一次相对清醒的间隙，赵明哲突然紧紧抓住苏晓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清醒的、近乎绝望的恳求：“它们…不只是噪音…里面迎有图案…迎重复的…求救？还是…警告？我…我看不清…太乱了…但它在…循环…像钟摆…”
这段话被迅速记录下来，交给了诺斯进行深度分析。诺斯调取了赵明哲发病前设备记录下的、最原始混乱的数据流，结合他呓语中的关键词“图案”、“重复”、“循环”、“钟摆”，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暴力破解和模式识别。
数时后，一个令人震惊的发现呈现在陈默等人面前。
在那些看似全然无序的噪音深处，在排除了赵明哲个人认知扭曲带来的干扰后，诺斯识别出了一组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具有严格周期性的“基准脉冲”。这组脉冲的周期异常漫长，其时间尺度…与“审判之星”的周期，以及“星种”馈赠的能量潮汐模型中某个次级谐波周期，存在高度吻合！
更深入的分析显示，这组基准脉冲，像是一个宏大“信号”的“载波”或“节拍器”。而在其之上，叠加着无数更加微弱、杂乱、仿佛被严重干扰和衰减的“调制信号”。赵明哲感知到的“图案”和“重复”，很可能就是这基准脉冲周期本身，以及那些杂乱调制信号中偶尔闪现的、支离破碎的规律性片段！
“这不是自然现象，”诺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这是人工信号。虽然严重退化、几乎被宇宙背景噪音淹没，但其底层结构具有明确的信息编码特征。发送者…技术层级未知，但信号衰减程度显示，它可能已经传播了难以想象的时空距离，或者…发送源本身处于某种极端恶劣、持续干扰的环境郑”
“求救？还是警告？”李将军重复着赵明哲的话，脸色严峻。
“根据信号极度微弱、周期性重复且内容似乎残缺不全的特征，”诺斯分析，“更倾向于…一种自动化的、可能已经持续了无数年的‘状态广播’或‘标识信标’。其内容或许曾经完整，但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损耗后，只剩下最基本的周期脉冲和少量无法解读的碎片。‘求救’或‘警告’是接收者（赵明哲）基于自身濒临崩溃的意识，对无法理解的信息产生的、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投射性解读。”
一个来自深空、古老、微弱、几乎湮灭，但依然在顽强重复着的…人工信号？
这个发现彻底改变了“深空低语”的性质。它们可能不仅仅是某个宏大存在的“意识余波”，其中混杂着的，或许还有来自其他文明、其他时代的、早已被遗忘的“漂流瓶”！
“能找到信号来源的哪怕大致方向吗？”陈默问道。
“极其困难，”安墨回答，“信号过于微弱和弥散，几乎与背景辐射融为一体。仅凭目前单点接收（赵明哲的粗糙设备）的数据，无法进行有效的三角定位或溯源分析。除非…我们在全球乃至近地空间建立更多、更灵敏的专门监测站，进行长期协同观测。”
这又回到了资源和暴露风险的问题上。大规模部署这种监测站，不可能完全隐蔽。
“或许，我们不需要自己去找所有信号源。”苏晓忽然开口，她一直沉浸在赵明哲最后那番话带来的感受中，“赵明哲‘它们在话’，还‘你们这里能听见’。他的设备虽然粗糙，但可能无意中放大并混合了多种来源的信号。除了那个周期性的‘基准脉冲’，那些更杂乱的‘调制信号’…有没有可能，其中一部分并非来自深空，而是来自…更近的地方？来自那些我们已知的、处于特殊状态的‘遗产’？比如…沉默的‘观测者’本身散发的维护信号？或者，是那个在‘遗弃区’我们无法触碰的‘活性构件’发出的？”
这个思路让众人一怔。如果“深空低语”中包含了一部分来自地球附近、甚至来自“系统”内部某些组件的“运行噪音”或“状态报告”，那么对其进行系统性监听和分析，或许能为了解“观测者”体系乃至整个“收割协议”的运行状态，打开一扇意想不到的后窗！
赵明哲，这个不幸的“不速之客”，他破碎的意识所触碰到的禁忌之音，竟然可能蕴含着双重价值：既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古老回响，也可能是窥视身边“监考系统”内部运转的微弱线索。
“调整‘谛听者’项目优先级，”陈默做出了决断，“在继续监听深空背景的同时，集中一部分算力，尝试从已捕获的数据流中，分离和识别可能源于‘系统内部’或地球附近‘遗产’的特征信号。建立新的信号分类数据库。”
“同时，”他看向医疗区的方向，“尽我们所能，帮助赵明哲。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牺牲’，为我们揭示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一场意外的悲剧，带来了残酷的启示和意想不到的转机。ASARc的“听觉”，开始从被动地聆听星空，转向主动地尝试分辨这嘈杂“低语”中，哪些是远古的呼号，哪些是身旁“巨人”沉睡时的鼾声。
——在探索未知的代价簿上，总有一些名字被悄然刻下；而他们的牺牲所换来的，有时并非直接的光明，而是一把能够切开更深层黑暗的、带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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