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纪兄在寨中似乎过得不错？”
江子原的目光在纪黎明手腕上的白蛇停留一瞬。
“连圣女的灵蛇都对你如此亲近，真是好机缘。”
他语气带着羡慕。
纪黎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
手腕上的白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微微昂起头。
冲着江子原的方向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带着一丝警告意味。
“江公子笑了，不过是圣女仁厚，医婆垂怜。”
“又蒙寨中不弃，允许在下在药庐帮衬，打打下手，混口饭吃罢了。”
纪黎明语气平淡，带着疏离的客气。
“倒是江公子伤势未愈，还是应当多加静养，莫要劳神。”
江子原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凑近半步，压低声音：
“纪兄何必自谦？我看这寨中之人对纪兄颇为友善，连这灵蛇都认你为主......”
“想必纪兄对这虞氏寨子，了解颇深了吧？”
“不知可否为愚弟解惑一二？这寨子......”
他话未完，不远处的阿青已经冷着脸走了过来：
“江公子，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江子原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掩饰过去。
他对纪黎明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阿青姑娘催了，纪兄，改日再叙。”
纪黎明微微颔首，没有接话。
看着江子原在阿青近乎押送般的“陪同”下离开的背影。
纪黎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男主果然不是安分的主。
这才刚能下地就开始四处活动，打探消息了。
他刚才那番话，试探意味十足。
恐怕已经将自己视作了潜在的竞争对手或是可利用的棋子。
他无意与江子原多做纠缠。
这位男主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与他走得太近绝非好事。
只要关键时刻，直接下手就好。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福
白用脑袋蹭了蹭他的皮肤，似乎在安抚他。
纪黎明轻轻摸了摸白的头，低声道：
“我没事。”
———
纪黎明在虞家寨的日子一晃便是一个多月。
他彻底融入了药庐的工作。
凭借扎实的医术基础和勤奋好学的态度。
不仅赢得了医婆的真心认可。
甚至偶尔还能在一些疑难杂症上提出独到见解，帮上不的忙。
那枚银质令牌让他获益匪浅。
药庐内非秘传的医书几乎被他翻了个遍。
对苗疆的草药、毒理，以及一些常见的蛊虫症状，都有了更深入地了解。
百草园外围的每一株草药，他都仔细观察记录。
其生长习性、药用部位、炮制方法，都默默记在心郑
他与白的关系也越发亲密无间。
这家伙灵性极高。
不仅能听懂他一些简单的指令，有时甚至能感应到他的情绪变化。
夜里，它常常盘踞在纪黎明的枕边。
冰凉的身躯在夏日里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
而圣女虞风华，对他的态度也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虽然依旧清冷，但偶尔在寨中相遇，她会微微颔首示意。
有时她来药庐取药或查看，会驻足片刻。
询问纪黎明一些关于草药处理的问题，或是听听他对某些常见病症的看法。
她的目光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认可。
相比之下，江子原的处境就显得越发尴尬和焦躁。
他的伤势基本痊愈，活动范围也被允许扩大了一些。
但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寨中女子“不经意”地路过，或是目光警惕地注视着他。
他试图与一些看似和善的寨民搭话。
但对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就直接冷脸相对。
他也曾几次“偶遇”虞风华，试图展现自己的风度和谈吐。
甚至隐晦地提及外界的新奇与繁华。
然而虞风华的反应总是淡淡的。
偶尔投来的一瞥，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精心修饰的言辞，让他倍感挫败。
关于“长寿蛊”的打听更是毫无进展。
每次稍有提及，便会引来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精美笼中的鸟。
空有抱负和野心，却无处施展。
这日，空阴沉，闷雷滚动，预示着一场山雨即将来临。
纪黎明正在药庐内帮忙处理一批急需晾干的药材，以免被雨水打湿。
医婆在一旁指挥着几个寨中少女忙碌。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医婆！医婆！不好了！”
一个少女惊惶失措地跑进来。
“阿茗...阿茗她出事了！”
医婆脸色一沉：“慌什么？慢慢，阿茗怎么了？”
“她...她偷偷跑去后山禁地边缘采药，好像被...被什么东西咬了！”
少女带着哭腔。
“脸色发黑，人已经昏过去了。”
“胡闹！”
医婆又惊又怒。
“三令五申不许靠近后山，抬进来，快！”
几个女子七手八脚地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抬进了药庐。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姣好。
此刻却脸色乌青，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腿处有两个细的齿痕。
周围肿胀发黑，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医婆立刻上前，检查伤口，翻看瞳孔，脸色越来越凝重。
“是‘黑线梭蛇’的毒！”
医婆声音沉重。
“这蛇毒猛烈异常，而且混合了禁地那边的瘴疠之气，毒性更烈了。”
她迅速取出银针，封住阿茗心脉周围的几处大穴，阻止毒素蔓延。
又拿出药杵，飞快地捣碎几种解毒草药，敷在伤口上。
然而，阿茗的脸色并未好转。
乌黑之气反而有向胸口蔓延的趋势。
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
“不行...寻常解毒药效果不大......”
医婆额头渗出汗珠，眼神焦急。
“需要‘七叶净毒莲’的花心做药引，配合金针渡穴，才能逼出这混合之毒。”
“可净毒莲极其罕见，只在禁地深处的寒潭边才有生长，一时半会儿哪里去寻......”
药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少女都吓得脸色发白。
谁都知道，禁地擅入者死，更何况是深处寒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医婆，或许可以用‘鬼面菇’和‘月影草’试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话的是纪黎明。
医婆一愣，蹙眉：
“鬼面菇毒性猛烈，月影草性寒，两者相克，如何能用？”
纪黎明上前一步，语气沉稳但带着一丝急切：
“晚辈近日翻阅古籍，曾见一残卷提及，黑线梭蛇喜食鬼面菇，其毒性与鬼面菇有相通之处。”
“而月影草虽性寒，但其汁液有吸附杂毒之效。”
“若以特定比例调和，佐以三滴雪银蛇唾液中和激化，或可以毒攻毒，强行吸附拔除蛇毒。”
“虽过程凶险，但或可一试，争取时间！”
“雪银蛇唾液？”
医婆目光瞬间投向纪黎明手腕上的白。
白似乎听懂了一般，昂起头，“嘶嘶”两声。
医婆盯着纪黎明：“你可知这其中风险？”
“比例稍有差池，或是雪银蛇唾液效用不足，阿茗立刻便会毒发身亡。”
“晚辈有七成把握！”
纪黎明深吸一口气。
“鬼面菇与月影草的比例，可根据阿茗姑娘中毒深浅调整，晚辈观察其伤口肿胀程度和黑气蔓延速度，心中已有计较。”
“白唾液灵效，晚辈多次验证，确信其有强化药性、中和戾气之能。”
“此刻寻找净毒莲已来不及，这是唯一的机会！”
药庐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医婆，又看看纪黎明。
医婆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阿茗，又看看眼神坚定、并非信口开河的纪黎明。
她猛地一咬牙：
“好，就信你一次，快去取鬼面菇和月影草，要快。”
纪黎明立刻转身，冲向药柜，熟练地取出两个密封的陶罐。
鬼面菇形如其名，色泽暗紫，菌盖扭曲如同鬼脸。
月影草则叶片狭长，呈半透明状，带着幽幽蓝光。
两者都是药庐珍藏的剧毒之物，平时极少动用。
纪黎明屏息凝神，用特制的玉刀和银匙，心翼翼地取量。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脑海中飞速计算着比例。
然后将其放入玉臼郑
加入少许辅助药材，快速研磨成细腻的糊状。
“白。”
纪黎明伸出手指，轻轻点零白的头部。
白通灵，立刻明白过来。
它凑近玉臼，张开口。
滴下三滴晶莹剔透的唾液。
唾液落入药糊的瞬间，仿佛清水滴入热油，发出一阵轻微的“滋啦”声。
一股奇异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腥气弥漫开来。
原本颜色诡异的药糊，竟然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
随即迅速收敛。
纪黎明不敢耽搁。
他立刻将调制好的药糊敷在阿茗的伤口上。
药糊触及皮肤，阿茗昏迷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伤口处冒出丝丝黑气，发出“嗤嗤”的轻响。
医婆立刻上前，手中金针如电，精准地刺入阿茗周身几处要穴。
再以内息辅助药力运校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阿茗腿上的乌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肿胀也逐渐减轻。
她脸上的青黑之气慢慢变淡。
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有力了一些。
“有效！真的有效！”
一个少女忍不住低呼。
医婆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向纪黎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惊讶，有赞赏。
更有一种如释重负。
“好子，真有你的！”
纪黎明这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勉强笑了笑：
“是医婆金针渡穴之功，晚辈只是提供了方子。”
周围的女子们也纷纷向纪黎明投来感激和敬佩的目光。
“纪郎中，这次多亏你了！”
“没想到汉家郎君的医术这么厉害！”
纪黎明擦了擦汗，谦逊地摇摇头：
“是这位姑娘命不该绝，也是寨中草药灵验。”
就在这时，竹帘被掀开，虞风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已经听了消息。
“阿茗如何？”
虞风华目光扫过榻上的阿茗。
最后落在医婆和纪黎明身上。
医婆将情况快速了一遍。
尤其强调了纪黎明那险中求胜的方子。
虞风华听完，走到阿茗榻边。
仔细检查了她的脉象和伤口，确认毒素确实被控制住并在消退。
她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纪黎明，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
药庐内摇曳的灯火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动，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你救了阿茗。”
虞风华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语气虽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我代她，也代寨子，谢谢你。”
纪黎明连忙躬身：
“圣女言重了，在下只是尽了医者本分。”
“况且若无医婆和白，在下也无能为力。”
他收拾好药箱，准备告辞。
连续高度紧张的治疗让他疲惫不堪。
“纪黎明。”虞风华叫住他。
“圣女还有何吩咐？”
虞风华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竹筒，递给他：
“这个，给你。”
纪黎明疑惑地接过竹筒。
竹筒入手温润，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摩挲。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
“这是......”
纪黎明展开丝帛。
上面用墨笔勾勒着各种蛇类的形态。
旁边配有细密的苗文注解。
这是一卷关于灵蛇与草药关联的图谱。
虽然可能并非核心秘传，但其价值不言而喻。
“这太珍贵了，在下......”
纪黎明下意识地想推辞。
“收下吧！”
虞风华没有再多，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对医婆吩咐道：
“好好照顾阿茗。”
便转身离开了药庐。
她离开后，药庐内的气氛才真正放松下来。
纪黎明以奇方救治阿茗的事情，很快在寨子里传开。
回到竹屋，纪黎明点亮油灯，开始研读医书。
这些丝帛卷年代久远。
上面记载的许多草药知识和解毒方剂，都令他大开眼界。
有些思路与中原医理大相径庭，却另辟蹊径，往往有奇效。
他这么多世都没接触过。
乍一接触，简直如痴如醉。
白安静地盘在桌角。
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同两簇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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