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正在擦拭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明亮的目光在龙曦月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清澈依旧，却似乎瞬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放下酒杯，展颜一笑，露出两颗的梨涡，显得娇俏又爽利：
“这位姐姐好灵的舌头。咱们这‘归来二锅头’，正是伏羲哥亲传的方子。姐姐的故人，莫非认识我伏羲哥？”
她的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语气自然亲切，带着北境姑娘特有的直率，却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龙曦月关于伏羲去向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试探着龙曦月的来历。
龙曦月心中暗赞这姑娘的机敏，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算是有过数面之缘，曾有幸品过他亲手所酿之酒，至今难忘。此番北上行商，听闻此间有酒名‘归来’，味道极烈，便特来寻访，想着或许能再遇故人，讨一杯酒喝。不知伏羲先生…眼下可在店中？”
夭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抹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些，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原来姐姐是伏羲哥的旧识。真是不巧，伏羲哥八年前出门远游了，归期未定。这酒馆如今由我和爷爷代为打理。姐姐若是想喝酒，管够！至于伏羲哥的行踪嘛…”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摊了摊手，“连我和爷爷都不知道他云游到何方仙境去了呢。”
她这话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与伏裟关系，表达了亲切，又轻描淡写地将伏裟去向推了个一干二净，还顺势强调了自己和爷爷才是现在的管理者。
坐在不远处的刀疤刘和老周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姑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龙曦月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之色：“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伏羲先生乃奇人，他所酿之酒，别具一格，旁人难及其神髓。”她目光扫过酒馆，似在回忆，又似在感叹，“当年一别，未曾想竟无缘再会。不知他远游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或者…可有信物寄存？也好让我等故人，留个念想。”她试图旁敲侧击，看能否引出一些线索。
夭歪着头想了想，模样娇憨，眼神却依旧清亮透彻：“伏羲哥走的时候挺匆忙的，也没特意留下什么话。就是把酒馆托付给我们，让我们好好守着，等他回来接着开。”她着，语气里带着对兄长般的亲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听起来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等他回来…”龙曦月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微动，捕捉到夭语气里那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她掩饰得极好。
“是啊！”夭用力点头，笑容更加明媚，仿佛是为了驱散刚才那一丝低沉，“伏羲哥肯定会回来的！姐姐既然是旧识，那就多喝几杯，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告诉他有位漂亮的姐姐来找过他！”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灰白、步履有些蹒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腰间围着皮围裙，手上似乎还沾着些煤灰，正是那位跛腿铁匠李爷爷。他目光扫过大堂，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吧台前气质非凡的龙曦月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
“爷爷！”夭欢快地叫了一声，“这位姐姐是伏羲哥的旧识，特来寻他的。”
跛腿铁匠走到夭身边，对龙曦月微微颔首，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打铁人特有的铿锵：“原来是伏裟旧友。店简陋，酒水粗劣，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的目光看似平和，却如同经验老到的猎人，仔细地打量着龙曦月以及她身后那桌明显气息不凡的同伴。
龙曦月能感觉到这位老者身上那股内敛却不容觑的气势，以及那份对夭下意识的保护姿态。她优雅还礼：“老人家言重了。酒很好，姑娘也打理得极好。只是无缘再见故人，有些遗憾罢了。”
跛腿铁匠呵呵一笑，眼神深邃：“伏羲那孩子，心野，志在四方。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琢磨不透。他能有旧友记挂，是他的福气。姑娘且宽心，若有缘，自有再见之日。”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实则也是将伏裟去向推得云山雾罩，不着痕迹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龙曦月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惹人怀疑。她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巧精致的玉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这是皇室身份的一种隐秘象征，但外人通常不识），递给夭：“既然如此，那便不强求了。这枚玉牌请姑娘收下，若日后有伏羲先生的消息，或者他回到店中，烦请派冉镇上的‘北风旅店’送个信，我必有重谢。我们商队还会在此盘桓数日。”
夭接过玉牌，触手温润，知道绝非凡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收敛，爽快答应：“好嘞！姐姐放心，若真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龙曦月又随意买了些酒，便带着刀疤刘等人告辞离开。
走出酒馆，回到北风旅店专用的房间内，设下隔音结界，龙曦月的脸色才沉静下来。
“殿下，如何？”长孙文若立刻问道。
“那姑娘，心思玲珑，应对得体，绝非普通村姑。”龙曦月缓缓道，“还有那位跛腿铁匠，眼神锐利，气息沉凝，虽是铁匠，恐怕也非等闲之辈。他们定然知道些什么，但口风极紧，对伏羲极为维护。”
刀疤刘点头附和：“没错！我问那些佣兵时，他们也只伏羲厉害，对他离开的原因和去向都讳莫如深。这夭姑娘和跛腿铁匠，更是守口如瓶。”
老周皱着眉：“他们越是维护，越是证明伏裟离开不简单。而且，殿下，您注意到没有，那夭姑娘‘等他回来’时，眼神和语气里…除了思念，似乎还有一种…笃定？她好像坚信伏羲一定会回来，而且…可能知道他会因为什么回来？”
龙曦月美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老周观察入微。我也有此感觉。他们并非一无所知，而是在守护一个秘密，或者，在执行伏羲离开前的某种嘱停”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刀疤刘急切地问，“直接亮明身份逼问？”
“不可。”龙曦月立刻否定，“强逼不仅问不出真相，反而会彻底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甚至可能破坏伏裟安排。我们需要耐心。”
她沉吟片刻，下令道：“文若，加派人手，不仅要密切关注酒馆和跛腿爷孙的动向，还要重点查探八年前，伏羲离开前后，镇及周边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是否有陌生人出现？或者…是否有关于某些特殊地点、遗迹、或者奇异象的传闻？我相信，伏裟离开，绝非无的放矢。”
“是，殿下！”长孙文若领命。
“老刘，老周，”龙曦月看向他们，“你们这几日，可以常去酒馆坐坐，不必再刻意打探，就像普通客人一样。老刘，你可以发挥你的长处，多和那些佣兵猎人打交道，听听他们闲聊中的各种奇闻异事，或许能有意外收获。老周，你则以品酒为名，多和夭姑娘交流酿酒心得，或许能从中套出一些关于伏羲酿酒时的习惯或提及的只言片语。”
“明白！”刀疤刘和老周齐声应道。
龙曦月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的镇，目光悠远而坚定。
伏羲，你将酒馆托付给最信任的人，自己却再次消失。你究竟去了哪里？要去完成什么事？这维奥瓦镇，你的故乡，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线索，一定就在这里。只是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慢慢抽丝剥茧。
而那个叫夭的姑娘，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那把关键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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