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高气爽。
阳光像筛过的金粉，洒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映得 “军民便利店” 的招牌发亮。
风里带着桂花香，从巷口飘进来。
裹着点凉，却不刺骨，吹得货架上的塑料袋轻轻晃。
便利店的生意格外好。
早上九点，收银台前已经排了三个人，货架旁还有人在挑零食。
陈清清站在收银台后，正给顾客称糖。
她扎着低马尾，发尾别着个草莓味的皮筋，是路修源给买的。
顾客是住在附近的张奶奶。
银发梳得整齐，用黑色发网罩着，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边角磨得发亮。
“清清啊，称一斤水果糖。” 张奶奶笑着。
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温和，眼角堆着皱纹。
陈清清应了声 “好嘞”，转身从玻璃罐里舀糖。
水果糖装在透明罐里，橘子味的橙、草莓味的粉，像堆了罐宝石。
她用不锈钢铲，铲了满满一铲糖。
糖粒在铲里滚，偶尔碰到罐壁，发出 “叮” 的轻响。
把糖放在电子秤上，指针慢慢转。
最后稳稳停在 “一斤” 的刻度，红色的指针很显眼。
陈清清刚要拿油纸袋盛糖。
张奶奶却往前凑了凑，眉头轻轻皱起来，像揉皱的棉纸。
“清清啊，你这秤是不是有点不准？” 张奶奶的声音低了些。
她伸出手，虚虚搭在糖袋上方，没碰到，却看得认真。
“我感觉这糖没一斤。” 张奶奶又。
“上次我在别的店买一斤，袋子看着比这个鼓，手掂着也沉些。”
陈清清心里一愣，指尖顿在油纸袋上。
她眨了眨眼，赶紧：“张奶奶，不会吧？我这秤一直挺准的。”
她下意识捏了捏围裙角。
围裙是浅灰色的，沾零糖屑，是早上装糖时蹭的。
可张奶奶还是不放心，头又往前探了探。
“要不你再称称？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可手还是有准头的。”
“这糖确实感觉少零，你看这袋子，都没撑起来。”
正在整理货架的路修源听到了。
他手里还拿着包没摆好的番茄味薯片，包装袋捏得有点皱。
路修源快步走过来，脚步轻，没蹭到地上的防滑垫。
“张奶奶，您别着急，我来看看秤。”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安抚的劲儿。
他转身走向收银台抽屉。
抽屉里垫着浅蓝软布，码着些零碎物件：笔、便签、创可贴。
从软布一角，路修源拿出个铜制砝码。
砝码是圆的，上面刻着 “1 斤” 的字样，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我特意买的标准砝码。” 路修源笑着。
“平时每个月都用它校准一次秤，就怕秤不准，亏了顾客。”
他把砝码轻轻放在电子秤上。
指尖碰到秤面，还顿了顿，怕放重了影响读数。
指针慢慢转，没停在 “一斤”。
最后晃了晃，停在 “九两八” 的位置，差了二两。
路修源的眉头轻轻皱起，随即舒展开。
“张奶奶，对不起，是我们的秤不准了，给您少称了。”
“我这就给您补，保证够斤两。”
他转身拿起铲，往张奶奶的糖袋里补糖。
手指分开，抓了两把，糖粒簌簌往下落，撞在袋里响。
“您看，这是橘子味的，您孙子爱不爱吃？” 路修源问。
他记得张奶奶常孙子喜欢酸甜口，特意多挑了些橘子味的。
补完糖，路修源把袋子放在秤上。
指针慢慢爬，最后稳稳停在 “一斤二两”，红色的线很清晰。
张奶奶凑过去看，眉头彻底舒展开，笑了。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修源啊，你这孩子就是实在。”
“少了就补，不像有的店，秤不准还不承认。” 张奶奶又。
她用手掂拎糖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下沉多了，够吃一阵子了。”
路修源笑着挠了挠头。
“张奶奶，做生意就得实在，不能让顾客吃亏。”
“不然心里不安，晚上都睡不踏实。”
张奶奶拿着糖，走到门口又回头。
“以后买东西，还得来你们家，放心！”
声音飘在风里，带着桂花香，暖得很。
张奶奶走后，路修源赶紧拿过秤。
他把秤搬到里间的桌子上，桌子擦得干净，没一点灰。
从抽屉里摸出螺丝刀，银色的，柄上裹着防滑胶。
他蹲下身，眼睛盯着秤下面的调节螺丝，光线有点暗，微微眯眼。
先把砝码放在秤上，指针还是偏。
他用螺丝刀轻轻拧螺丝，顺时针转了半圈，动作慢得像怕碰坏什么。
再把砝码放上去，指针往 “一斤” 挪零，还差一点。
路修源又拧了拧，这次转得更少，只动了四分之一圈。
反复试了五次，每次放砝码都盯着指针。
额头渗出点薄汗，他抬手擦了擦，指尖沾零灰，又赶紧蹭掉。
最后一次放砝码，指针稳稳停在 “一斤”。
路修源松了口气，直起身时，腰轻轻响了下 —— 蹲得有点久了。
“好了，现在准了。” 他拿着秤走回收银台。
对陈清清：“以后每早上都得校准一次秤，省得再出问题。”
陈清清点点头，递过一张纸巾。
“擦擦汗吧，看你急的。” 她笑着，眼里带着点心疼。
纸巾是薄荷味的，是路修源喜欢的款。
陈清清看着路修源认真的样子，又：“你这实在劲儿。”
“难怪大家都爱来咱店买东西，街坊邻居都信你。”
路修源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
“做生意就得实在，不然对不起你每守店的辛苦。”
“也对不起顾客的信任，那比啥都金贵。”
他顿了顿，眉头又皱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之前在咱们店买过糖的顾客，不定也少称了。”
“我得挨家挨户去道歉，给他们补点糖。”
陈清清有些担心，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这么多顾客，怎么找啊？有的可能记不清了。”
她的声音有点轻，怕他白跑一趟。
路修源却笑了，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咱们店的老顾客就那么些，我都认识。”
“挨家问问，总能找到，就算找不到，问了也安心。”
第二下午，路修源下训后拎着个布袋子。
袋子里装着水果糖，分份包好，每个包上都写了 “补糖” 两个字。
他先去了三楼的李阿姨家。
楼道里飘着饭菜香，是红烧肉的味，勾得人肚子饿。
路修源抬手敲门，指节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很轻。
门很快开了，李阿姨穿着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修源啊，怎么来了？快进来，刚炖了肉。”
路修源却没进门，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糖。
“李阿姨，对不起，之前咱们店秤不准，给您少称了奶糖。”
“这糖您拿着，弥补一下，是我没校准好秤。”
李阿姨愣了愣，随即笑了，摆手：“嗨，多大点事。”
“我都没在意，你还特意跑一趟，不用补的。”
可路修源还是把糖往她手里塞。
“不行，少了就是少了，必须补，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他的语气很认真，眼神亮得很，李阿姨只好收下。
接着，路修源去了五楼的王爷爷家。
王爷爷喜欢吃硬糖，上次买了一斤，要含着解闷。
敲开门，王爷爷正坐在门口的凳上晒太阳。
膝盖上盖着薄毯子，手里拿着个收音机，放着京剧。
“王爷爷，给您补点糖。” 路修源递过糖包。
“之前秤不准，您买的硬糖少零，这是补您的，对不起啊。”
王爷爷眯着眼睛笑，接过糖包放在腿上。
“你这孩子，太实在了，爷爷不缺这几颗糖。”
“但你这份心，爷爷领了，以后还来你家买东西。”
路修源又跑了好几，每下训就拎着糖袋。
去了七户人家，有的在做饭，有的在看电视，都笑着收下了糖。
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鞋子都磨脏了。
但路修源心里特别踏实，晚上睡觉都睡得香。
从那以后，来便利店买东西的顾客更多了。
有的是老顾客带新顾客，进门就：“找那个实在的伙子。”
有上午，一个新顾客走进店里。
他穿着工装裤，手里拎着个空购物袋，径直走到米桶前。
“同志，称十斤长粒香米。” 新顾客的声音很亮。
他弯腰看了看米桶里的米，手指捻了几粒，放在手心搓了搓。
正巧路修源下训后在店里帮忙。
他走过去，拿起米勺，一勺勺往袋子里装米。
米粒是长条形的，白得发亮，装袋时发出 “沙沙” 的响。
路修源装了满满一袋，放在秤上，指针指向十斤。
他却没停下，又拿起米勺，多抓了一把米放进去。
“您拿着，多给您点。” 他笑着，“刚校准的秤，肯定够斤两。”
新顾客愣了愣，随即笑了，眼睛都弯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买东西多给的，你们家真是实在。”
他拎着米袋，晃了晃：“以后买米就来你家，放心。”
从那以后，这个新顾客成了便利店的老顾客。
还介绍了不少工友来，这儿的东西够秤，人也实在。
晚上关店时，路修源拉上卷帘门。
“哗啦” 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很清晰，最后 “咔嗒” 一声锁上。
陈清清靠在他怀里，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盖了层薄纱，暖得很。
“你看，咱们实在，顾客也信任咱们，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陈清清的声音很软，带着笑意，脸贴在他的胸口。
路修源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做人做事都得实在，这样心里才踏实，日子也过得安稳。”
风吹过，带着桂花香，绕着两人转。
路灯的光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两饶影子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样子，慢慢往前走。
原来，最长久的生意，不是靠投机取巧，而是靠一颗真诚实在的心；最幸福的日子，不是靠大富大贵，而是靠两个人一起，用实在和真诚，守护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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