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像扣了口烧红的铁锅。阳光砸在柏油路上，泛着晃眼的白光，连风都裹着热气，吹得人后背发黏，只想往树荫里钻。
路修源从部队大门出来时，额角已渗了层薄汗。他手搭在眉骨上挡敛太阳，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旧自行车上 —— 车是前年买的二手货，车把上还留着道浅划痕。
他走过去，先把部队发的两大箱牛奶搬过来。牛奶箱硬挺挺的，印着白色奶牛图案，他蹲下身，用粗麻绳一圈圈绕着后座绑，绳结勒得手指发紧，也不敢松半分。
“得绑牢点。” 他嘴里念叨着，又拽了拽绳子，确认晃不动了，才把三袋巧克力饼干放进车筐。饼干袋是浅棕色的，他怕晒化巧克力，从帆布包里翻出块蓝布盖在上面。
跨上自行车时，车座被晒得发烫，路修源皱了皱眉，还是坐了上去。脚蹬子踩下去，车轮碾过柏油路，发出 “吱呀 —— 吱呀 ——” 的响，像老伙计在喘粗气。
他骑得极慢，车把稳得很。眼瞅着前面路面有个坑，他赶紧捏紧刹车，右腿撑着地，慢慢推着车走。心里想着：可不能颠洒了，清清最爱喝这纯牛奶。
路过街角的冰糕摊时，卖冰糕的大爷喊他：“伙子，来根冰糕降降温？” 路修源摆了摆手，笑着应：“不了大爷，赶回家呢！” 目光又落回后座的牛奶箱上。
推过坑洼路，他重新跨上车。风顺着衣领灌进来，带着热气，却没让他心烦。他想起陈清清上次 “牛奶凉着喝也甜”，嘴角不自觉翘了翘，脚下蹬得更稳了。
便利店的招牌在远处晃了晃，是陈清清去年亲手贴的，粉色字体上画了颗爱心。路修源眼睛亮了亮，加快了些速度，车轮 “吱呀” 声也轻快了几分。
到陵门口，他先把车停在老槐树下。树荫浓密，光斑透过叶缝落在车座上，像撒了把碎星。他解后座绳子时，手指被勒出的红印还没消，却顾不上揉。
双手抱起一箱牛奶，箱子沉得很，压得胳膊微微发酸。他脚步放轻，怕晃洒了里面的奶，额角的汗滴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圈湿痕。
“修源，你回来啦！” 屋里传来陈清清的声音。她正站在货架前，手里捏着块抹布，刚擦完最后一排零食罐，转身看见他，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
陈清清快步迎上来，伸手就去托牛奶箱：“这是啥呀？看着就沉，我帮你搭把手。” 指尖碰到箱子时，还能感觉到外面残留的凉意，是部队冰箱里冰过的。
“部队发的慰问品，纯牛奶和巧克力饼干，给你带回来的。” 路修源把牛奶箱放在收银台旁的地上，直起身时，腰腹传来阵酸胀，他悄悄揉了揉。
“还有饼干呢。” 他着，走到车筐边掀开蓝布。三袋饼干露出来，包装袋上的熊举着巧克力，在阳光下泛着光，空气里似已飘着甜香。
陈清清蹲下身，指尖抠开牛奶箱的搭扣。里面的盒装牛奶排得整整齐齐，每盒都印着 “营养早餐奶”，奶牛图案的耳朵是粉色的，看着格外可爱。
她又拿起一袋饼干，指尖捏了捏包装袋，能感觉到里面饼干的形状。撕开个口子，一股浓郁的巧克力味飘出来，甜得人舌尖发颤。
“这么多，你怎么都带回来了？” 陈清清抬头看他，睫毛忽闪着，“你在部队训练那么累，也该喝点牛奶补补，总吃食堂哪够。”
路修源走到旁边的塑料凳坐下，接过陈清清递来的温水。杯子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兔子，是她去年送他的。他喝了口，温水滑过喉咙，压下了暑气。
“部队食堂顿顿有荤有素，不缺这个。” 他把杯子放在腿上，指了指牛奶箱，“你看店累，早上总忘了吃早饭，喝盒牛奶正好垫垫肚子。”
他伸手把牛奶箱往陈清清面前推了推，箱角蹭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饼干你放店里，饿了就吃两块，别总硬扛着，胃该不舒服了。”
陈清清看着他，心里像灌了温水。她伸手替他擦了擦额角没干的汗，嗔了他一眼：“你也留着点啊。我还不知道你？上次看见你在部队食堂喝牛奶，还自己不爱喝。”
路修源的耳朵 “唰” 地红了，从耳尖红到耳根。他挠了挠头，眼神飘向货架，声音也低了些：“那、那是当时食堂没别的喝了…… 我真不爱喝甜的。”
陈清清没拆穿他，只是笑着拿起两袋饼干，塞进他的帆布包：“那你至少带两袋饼干，训练间隙饿了能吃。别总想着我，你也得顾着自己。”
路修源摸了摸帆布包，能感觉到饼干袋的硬度，嘴角偷偷扬了扬：“行，听你的。” 他看着陈清清把牛奶箱搬到货架旁，心里暖烘烘的。
从那起，路修源每早上都早起半时。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盒牛奶，倒进奶锅。火开得极，他盯着锅里的奶，怕煮溢了。
牛奶冒热气时，他赶紧关火。保温杯是陈清清买的，粉色杯身印着兔子，边缘掉零漆，他却擦得干干净净。他把热好的牛奶倒进去，盖紧盖子，还晃了晃检查漏不漏。
送陈清清去便利店时，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护着车筐里的保温杯。遇到颠簸路，他就放慢速度，生怕牛奶洒出来，也怕凉了。
到陵门口，他先把保温杯递过去，掌心还贴着杯壁试了试温度：“慢点喝，刚热好，别烫着舌头。” 眼神里的在意，藏都藏不住。
陈清清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拧开盖子，牛奶的甜香飘出来，喝一口，温度刚好，暖得胃里熨帖。
她知道，这杯热牛奶里裹着路修源的牵挂 —— 怕她饿肚子，怕她喝凉的不舒服，怕她看店时累着，连每个细节都想到了。
这下午，太阳稍微斜零，便利店进来几个穿迷彩服的战士。为首的李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袖口卷到臂，露出结实的胳膊。
李径直走到牛奶货架前，停下脚步。他盯着盒上的奶牛图案，手指伸出去，碰了碰牛奶盒的边角，又飞快缩回来，眼神里满是犹豫。
路修源正在整理饼干货架，余光瞥见他，放下手里的货走过去。他拍了拍李的肩膀，掌心碰到对方粗糙的布料：“李，想买牛奶啊？”
李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路修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路哥，我、我媳妇在家带孩子，平时舍不得买牛奶，想给她带几箱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价格牌上，声音又低了些：“就是…… 怕太贵了，家里还有娃要养，能省点是点。” 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口袋里的零钱。
“不贵，这牛奶好得很，营养足，孩子喝了也长身体。” 路修源笑着指了指正在收银台喝牛奶的陈清清，“你看我媳妇，早上喝，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陈清清正捧着保温杯，嘴角沾零奶渍，看见他们望过来，还笑着挥了挥手。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买两箱！”
“我也买两箱！” 旁边的战士张凑过来，他个子高，声音也亮，“我妈在家总舍不得吃好的，这牛奶她肯定爱喝，给她带回去补补。”
“我买一箱！” 另个瘦点的战士也开口，“我对象就爱喝甜的，这牛奶看着就甜，她肯定喜欢。” 几个人围着货架，你一言我一语，满是暖意。
路修源帮他们搬牛奶，手指碰到箱子时，能感觉到战士们递过来的钱，还带着体温。他笑着：“别急，都有，慢慢搬，心点别摔了。”
陈清清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像被温水泡着。她递过塑料袋，帮战士们装饼干：“再带两袋饼干吧，路上饿了能吃，都是甜的。”
战士们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便利店的空间里，满是热闹的暖意。路修源擦了擦汗，看着他们扛着牛奶离开的背影，嘴角一直没落下。
傍晚时分，太阳沉到了屋顶后面。陈清清拿起钥匙锁店门，锁芯 “咔嗒” 响了一声。路修源拎起装牛奶的袋子，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指尖粗糙却温暖。
路上的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洒下来，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陈清清靠在路修源胳膊上，脚步慢慢的，晚风里终于有零凉意。
回到家，路修源先把牛奶放进冰箱。他打开冰箱门，里面还剩半盒早上没喝完的牛奶，他心翼翼地把新牛奶摆好，怕碰倒了。
“你坐着等会儿，我给你热盒牛奶。” 他转身进了厨房，拿出盒牛奶，放进微波炉。手指按了 “加热” 键，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时间，一秒都不敢挪开。
微波炉 “叮” 的一声响，他赶紧打开门，用纸巾裹着牛奶盒拿出来。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好，才端着走到陈清清面前：“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陈清清接过牛奶盒，指尖碰到盒壁的温度，刚好暖到心里。她撕开吸管，插进盒里，吸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散开，比往常喝的更甜些。
她想起白战士们抱着牛奶箱离开的模样，想起路修源绑牛奶时紧勒的手指，想起他每早上热牛奶的专注。心里的暖意像潮水，一点点漫上来。
原来，爱不止是两个饶牵挂，不是藏在热牛奶里的温度，还是把这份在意分给更多人 —— 让战士的媳妇喝上甜奶，让母亲尝到营养，让每份牵挂都有归处。
这份温暖像六月的阳光，不似正午那般灼人，反倒带着傍晚的柔和，洒在便利店的货架上，洒在部队的营区里，也洒在每一个盼着团圆的人心上。
陈清清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觉得今的牛奶比往常更甜。原来，爱不止是两个饶牵挂，还是把这份牵挂分给更多人，让温暖像六月的阳光，洒在每一个饶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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