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一脚将瘫软如泥的德子踹翻，冷声道：「拿下！严加审问！他的家人，立刻根据线索去城南搜救！」
暗卫如狼似虎地将面无人色的德子拖了下去。
消息很快传回御书房。
萧衍看着影一呈上来的油纸条和德子的初步口供（家人被控，被迫行事），以及那包药粉和损坏的马镫，脸上结起一层寒冰。
「好，好一个忠君爱国的皇叔！」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冷得能冻裂骨髓，「给朕继续挖！顺着德子和那老农的线，把他们在宫内外的同党，给朕一个一个，连根拔起！记住，秋狩之前，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影一领命而去。
萧衍独自坐在御书房内，指尖摩挲着那张写着密语的油纸条。上面的内容，是通知宫外同伙，秋狩计划照旧，按第二方案进校
第二方案？除了惊马，皇叔还有什么后手？
萧衍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比期待阿依娜下一次的“心声”了。
这场秋狩，越来越有趣了。
大晟王朝的皇宫，近日来笼罩在一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郑权臣赵擎的倒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新的暗潮已在深处酝酿。
作为这潭深水中一枚原本该随波逐流、自生自灭的“棋子”，楼兰来的和亲公主阿依娜，此刻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对着石桌上精致得不像话的荷花酥“发愁”。
她一身异域风格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眉眼深邃艳丽，然而此刻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里，却盛满了符合她“人设”的懵懂和……一丝极力掩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无语。
「系统，你确定这玩意儿……有问题？」她在脑海里第N次确认。
【叮！检测到目标“荷花酥（御膳房特供）”含有微量“千机引”成分。来源追溯：经手宫女环，受尚食局女官柳如眉指使。柳如眉与慈宁宫管事太监对食，该太监曾收受贤亲王（萧远）府大管家厚赏。结论：贤亲王意图通过慢性毒药损害宿主健康，制造病弱假象，最终悄无声息消除威胁。瓜币+15。】
得，又是那个笑面虎皇叔。
阿依娜内心翻了个白眼。自从赵擎伏诛，最大的反派皇叔萧远浮出水面后，她的“吃瓜系统”就跟装了萧远专属雷达似的，哐哐往外爆他的料。从结党营私到贪污军饷，现在直接升级到对她本人下毒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碟做得宛如真荷花般栩栩如生的点心，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来，扁扁嘴，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大晟官话嘟囔：「好看……但，凉凉的，不想吃。」
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秋月早已习惯这位公主殿下时而“蠢钝”的表现，忍着笑道：「公主，这是御膳房新研制的样式，陛下都夸赞呢，是清爽不腻，您尝尝看？」
「不要。」阿依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却飞快盘算。
直接有毒？不校她一个“语言不通、文化不适”的国公主，凭什么能分辨出连银针都未必试得出来的慢性毒药“千机引”？这简直是把“我有问题”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装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萧远那老狐狸既然出手，必然有后眨
正纠结着，忽听亭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阿依娜心头一跳，赶紧起身，垂下眼睑，做出恭顺怯懦的样子。
一身玄色常服的萧衍大步走来，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自铲除赵擎后，他身上的威势愈发深重，只是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掠过阿依娜时，会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探究，有疑惑，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日渐增长的在意。
「起来吧。」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扫过石桌，「御膳房新进的点心，不合口味？」他状似随意地在阿依娜对面坐下。
阿依娜低着头，声哼哼：「……看着，怕。」
「怕？」萧衍挑眉，拿起一块荷花酥，仔细端详，「做工精巧，有何可怕？」他看似在观察点心，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阿依娜。
就在这时，阿依娜那无比清晰、带着点抱怨和嫌弃的心声，再一次毫无阻碍地撞进了萧衍的脑海：
【唉，长得是挺好看，可惜是包着糖衣的炮弹啊！里面加了料的好吗！千机引！听着就吓人！那个笑面虎皇叔真是阴魂不散，就知道玩阴的！想让我慢慢病死的节奏？呸！本公主还得留着这条命回楼兰吃哈密瓜呢！】
萧衍拿着点心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千机引？皇叔？
尽管早已习惯了时不时听到这种“惊悚爆料”，但每一次，尤其是涉及到他那位“忠厚贤良”的皇叔时，萧衍的心底依旧会泛起惊涛骇浪和冰冷的杀意。
他面色不动，甚至还将点心放到鼻尖嗅了嗅，淡淡道：「清香扑鼻，何毒之有？阿依娜，你未免太过胆。」
他这话像是在斥责，实则是在诱导她更多——通过那种只有他能听到的方式。
阿依娜果然“上钩”，内心疯狂吐槽：
【啊啊啊！狗皇帝你还闻！慢性毒药要是闻得出来御医都可以下岗了！来源是尚食局的柳如眉，她跟慈宁宫的太监有一腿，那太监收了萧远管家的大钱！证据！这都是证据啊！系统都扒得清清楚楚了！可惜我不能！憋死我了！】
萧衍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尚食局女官？慈宁宫太监？皇叔府上管家？
这条线清晰得让他心惊，也让他胸腔中的怒火无声地燃烧起来。皇叔的手，果然已经伸得如此之长，连他的御膳房、甚至连太皇太后的慈宁宫都渗透了！而且目标直指这个看起来最无害、却偏偏能“一语道破机”的公主。
他放下点心，拿起旁边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远处，实则脑中已在飞速权衡。
直接拿人？打草惊蛇。皇叔隐藏极深，若无铁证，极易被他反咬一口，甚至还能被他塑造一个“鸟尽弓藏、迫害皇叔”的可怜形象。
放任不管？绝无可能。这毒点心今日能送到阿依娜这里，明日就能送到他的案头。
须臾之间，萧衍已有了决断。
他忽然抬眼，看向一旁侍候的秋月，语气平淡无波：「这荷花酥，朕瞧着确实别致。赏你了。」
「啊？」秋月一愣，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陛下，这……奴婢不敢……」
「朕赏你的，有何不敢？」萧衍的语气加重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在这儿，吃了它。」
阿依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错愕。
【卧槽！狗皇帝你干嘛？！明知道有毒还赏给宫女吃？虽然秋月有时候也挺势利眼的，但罪不至死吧？！这操作太狗了！】
萧衍听到她的心声，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女人，心里骂他“狗皇帝”倒是越来越顺口了。但他此举并非真要毒杀宫女，而是……敲山震虎，兼护住那个真正目标。
秋月吓得脸色发白，但在子威严之下，不敢再有丝毫犹豫，颤抖着手拿起那块精致的荷花酥，口口地、如同嚼蜡般吃了下去。
凉亭里一片寂静，只有秋月细微的吞咽声和阿依娜内心疯狂的吐槽声。
【完了完了，造孽啊！系统系统，千机引吃一点会死吗？有解药吗？快查查！……哦哦，微量一次不会立即致命，只会让人后续精神萎靡几日？还好还好……但狗皇帝这行为还是很不壤！】
萧衍：“……”
他暗自记下“微量一次不致立即致命”这个信息，心下稍安。他的本意也并非杀人。
待秋月吃完，战战兢兢地谢恩，萧衍才淡淡开口：「味道如何？」
「回、回陛下，甚……甚好……」秋月的声音还在发抖。
「嗯。」萧衍点零头，忽而转向身后随侍的大太监李德全，「传朕口谕，尚食局女官柳如眉，御前失仪，冲撞朕与公主，杖责二十，贬入浣衣局。其所呈点心，用料不当，责令御膳房管事太监闭门思过三日。」
这道旨意下得突兀又严厉，仅仅因为“御前失仪”和“用料不当”就重罚一位女官，显得极为反常。
李德全心中诧异万分——陛下刚才和公主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柳女官压根没近前，何来冲撞？但他深知陛下近来心思难测，尤其涉及这位楼兰公主时，更是如此，当下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奴才遵旨。」
阿依娜也愣住了。
【这就……处理了？不对啊，没提下毒的事，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柳如眉撸下去了？狗皇帝这是信了我的心声？他在帮我清除威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怕打草惊蛇？】
萧衍听着她心里精准的分析，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张艳丽的脸上带着真实的困惑，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很快压下这荒谬的念头，起身：「摆驾，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走到凉亭口，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既是凉了不想吃，日后便都撤了吧。朕看你近日气色不佳，传太医好生调理。想吃什么，让厨房单独做。」
完，便带着人径直离去。
阿依娜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秋月还瘫软在地上，后怕不已，又对陛下最后的“关怀”感到莫名其妙。
只有阿依娜知道，萧衍那最后几句话，既是给周围可能存在的耳目听，也是……给她听的。
他信了她的话。
他用他的方式处理了危机，保下了她，却没有惊动幕后真凶。
他甚至暗示了她，以后她的膳食会由更安全的厨房负责。
【这狗皇帝……好像……偶尔……也不是那么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阿依娜狠狠掐灭。
呸！不能被他这点恩惠迷惑！他能听到心声这事还是个悬在头顶的利剑呢！而且皇叔萧远这次失手，定然还会有更狠毒的后招！
她看着那碟几乎没动过的荷花酥，心底一片寒凉。
这吃饶深宫，这场围绕皇权的血腥博弈，她已被彻底卷入中心，再无退路。
而唯一的依靠，竟是那个能听到她秘密、心思深沉如海的大晟帝王。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也……微妙透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石凳，目光望向慈宁宫的方向。
萧衍此刻前去，是为了敲打那个与柳如眉对食的慈宁宫太监？还是另有所图？
皇叔萧远，此刻是否已经收到了消息？又会作何反应？
阿依娜只觉得，这大晟皇宫的瓜，真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致命了。
她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腹，那里因为刚才的紧张有些微微发凉。
「秋月，」她轻声开口，依旧带着那份怯生生的异域口音，「我，有点冷，想回去了。」
「是，公主。」秋月连忙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搀扶起阿依娜，主仆二人缓缓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交锋的凉亭。
风吹过，荷叶轻摆，那碟精致的毒点心静静躺在桌上，像一朵盛开到极致、却暗藏杀机的罂粟。
萧衍离开御花园后，并未直接前往慈宁宫，而是先回了养心殿。
李德全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不敢出。陛下刚才在亭子里的那股子低气压，他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颈发凉。尤其是那道处置柳如眉的口谕，简直莫名其妙却又透着雷霆万钧的严厉。
「李德全。」萧衍的声音打破令内的沉寂，冷得像是淬了冰。
「奴才在。」李德全连忙躬身。
「去查。」萧衍的目光落在虚空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木桌面，「查尚食局柳如眉所有的人际往来，尤其是与宫外、以及与慈宁宫的关联。给朕仔细地查，但记住，要绝对隐秘，不得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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