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山谷上空。临时搭建的篝火旁，木柴噼啪作响，火星子顺着晚风卷向际，映得围坐的人们脸上忽明忽暗。宇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形图，指尖划过代表木屋的圆圈时，力道不自觉加重，留下深深的刻痕。
“先第一个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再过半个月就是雨季，现在的木屋撑不住。”
蹲在对面的阿木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石斧，斧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光。他是村里最擅长木工的汉子，此刻眉头拧成疙瘩：“屋顶的树皮早就翘边了，去年冬漏的雪水把横梁泡得发潮，真下暴雨，怕是撑不过三夜。”
宇点点头，用树枝圈出木屋周围的区域：“我昨绕着屋子看了三圈，立柱倾斜了两指宽，榫卯接口处的藤条全松了。现在要做的不是修补，是加固——用后山的青藤编网，把四面墙从外面勒紧，再把老松树上剥的厚树皮铺在屋顶，重叠三层，至少能挡住中雨。”
“青藤够吗？”旁边的阿禾低声问，她怀里抱着个陶罐，里面盛着白收集的树脂，“前阵子摘野果时见着，后山那片老藤被野猪拱断了不少。”
“够。”宇肯定地，指尖指向地图另一侧，“东沟谷的石壁上长着大片‘铁藤’，韧性比普通青藤强三倍，就是得用石斧砍，费点力气。”他看向阿木，“你带三个汉子明一早就去，记得把砍下来的藤条在溪水里泡半，泡软了才好编织。”
阿木重重点头，在泥地上划晾竖线：“我记下了。那屋顶的树皮……”
“我带妇女和孩子去剥。”阿禾立刻接话，眼里闪着韧劲，“老松树在西坡，树干粗的那些，树皮能剥下巴掌宽的长条，正好铺屋顶。”她顿了顿，补充道，“树脂可以当黏合剂，把树皮接缝处粘牢，防渗水。”
篝火“啪”地爆出个火星，照亮了众人脸上的希望。宇却没松气，用树枝在地图边缘画了个不规则的方块，里面打了个叉。
“第二个坎，比木屋更要命。”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咱们现在种的玉米地，加起来才两分地，就算今年收成翻倍，也不够全村人过冬。”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蹲在角落的老族长咳嗽了两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扩耕？哪有那么容易。南边的洼地是沼泽，北边的坡地全是碎石，能种的早就种了。”
宇没接话，反而从怀里掏出片晒干的玉米叶，揉碎了撒在泥地上：“我这几在山里转，发现北坡往下走三十步，有片被灌木丛盖住的平地，石头不多，土层有半尺厚。就是得把那些带刺的灌木丛刨了，再从溪谷挑腐殖土垫上去，至少能开出四分地。”
“那得干多少？”阿木咋舌，“灌木丛里还有蛇窝，去年阿武去砍柴就被咬伤过。”
“分批次来。”宇在泥地上画出三排短线，“男人们砍藤条的间隙，每抽两个人去清理灌木丛，用硫磺粉把蛇驱走。女人们剥完树皮，就去溪谷挖腐殖土，用藤筐越北坡。”他看向老族长，“您老懂节气，您，咱们赶在雨季前把地整出来，能赶上种晚熟玉米不？”
老族长眯着眼算了半晌，拐杖在泥地上点了三下：“能。晚玉米耐涝，只要在雨前把垄起高，埋好种子，不定能收两茬。”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亮，“就是……腐殖土够吗？”
“够。”宇笑了笑，指了指地图外的密林，“黑松林里的落叶积了半尺厚，挖开底下全是黑土，肥力比溪谷的还足。就是得带锄头去刨，费点劲，但值。”
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一堆发红的炭火。宇把树枝扔进火堆，看着它慢慢蜷曲成灰烬：“从明起，分两组轮班。一组守着木屋搞加固，一组去北坡拓荒。早饭在溪边吃，午饭带到地里，黑了再回来。”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咱们没退路，要么撑过雨季，种出够吃的粮食，要么……”
后面的话他没，但每个人都懂。阿木把石斧扛到肩上，瓮声瓮气地：“明早卯时，我准时带弟兄们去东沟谷。”阿禾也站起身，陶罐里的树脂晃出琥珀色的光：“我们妇女孩子，一亮就去西坡剥树皮。”
老族长用拐杖撑着地面站起来，火光映在他满脸的皱纹里，像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我去黑松林看看，那些落叶土……不定能攒出惊喜。”
宇望着众人散去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泥地上的地图被晚风吹散了边角，只剩下代表木屋和耕地的两个印记，像两颗悬在心头的石头。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加固的木屋能不能扛住暴雨，拓荒的土地能不能长出粮食，都是未知数。但此刻看着黑暗中渐次亮起的火把，他忽然觉得，只要大家攥着一股劲，再难的坎，总能迈过去。
夜风卷起地上的草屑，掠过他的脚踝时，带着一丝凉意。宇弯腰捡起根没烧完的木炭，在泥地上补了个箭头，指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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