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洗手间隔间内那场灾难性的操作失误，如同推倒邻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系列连锁的、致命的反应。尿道黏膜的损伤，不仅带来了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灼痛与异物感，更为细菌的疯狂滋生与上行感染，打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血腥通道。
顾砚辞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勉强处理了残局，清理了现场。他重新出现在宴会厅时，脸色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冷汗浸湿了他鬓角与额发，连那身昂贵的丝绒礼服都无法完全吸收。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强迫自己又停留了十几分钟，与几位关键人物完成了必要的寒暄，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状态急转直下，那强撑的挺拔身姿下，是难以掩饰的摇摇欲坠。
苏晚晚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她的指尖在触碰到他冰凉手臂的瞬间，心脏就猛地一沉。无需多言，她立刻以“顾总身体不适”为由，向主人家致歉，半是搀扶半是强硬地，带着他和早已困倦的念念，迅速离开了那个流光溢彩却是非之地的宴会厅。
回程的车上，死一般的寂静。念念靠在儿童座椅里沉沉睡去。顾砚辞紧闭双眼，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腰骶的神经痛因酒精和疲惫的催化，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岸。而下体那新添的、火辣辣的撕裂痛楚，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才那屈辱的失败与潜在的危险。
苏晚晚坐在他身侧，能清晰地听到他牙关紧咬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她没有话，只是默默地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拿出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紧紧握住了他冰冷而汗湿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推开。
回到顾宅，已是深夜。
顾砚辞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苏晚晚的搀扶下走上二楼。他甚至没有力气更换衣物，只是颓然倒在了卧室的床上。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回到安全巢穴的瞬间，彻底崩塌。
苏晚晚没有离开。她迅速取来医疗监测设备。指尖触碰到他额头时，那滚烫的温度让她脸色骤变！
高烧！
体温计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40.1度！
这绝不是普通的劳累或感染前兆！这是急性的、猛烈的炎症反应！
“顾砚辞！醒醒！”苏晚晚拍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顾砚辞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苏晚晚的脸在灯光下晃动着重影。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沙哑的声音。剧烈的寒战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高大的身躯在宽大的床上控制不住地痉挛般颤抖，牙齿磕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冷……”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眼神开始涣散。
苏晚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高烧、寒战、意识模糊……这是败血症的典型前兆！尿道损伤引发的急性感染，正以惊饶速度沿着泌通道向上蔓延，即将侵入血液循环！
生命垂危！
“江辰！立刻叫医疗团队！最高应急方案！快！”苏晚晚对着闻讯赶来的江辰厉声喝道，平日里冷静的声音此刻尖锐得变流。
整个顾宅瞬间被引爆！刺耳的警报声（内部）划破夜空，早已待命的顶尖医疗组提着沉重的急救设备，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主卧。训练有素的保镖封锁了所有通道，宅邸进入最高戒严状态。
卧室瞬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重症监护室。
监护仪被迅速连接，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触目惊心：心率飙升，血压开始出现波动，血氧饱和度缓缓下降。
“建立两条静脉通道！快速补液！抽血做血培养和药敏试验！”苏晚晚的声音在混乱中如同定海神针，她扯掉碍事的晚礼服裙摆，露出里面的便装，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协助医疗团队进行操作。此刻，她不再是那个站在顾砚辞身边优雅得体的女伴，而是与死神抢时间的、最顶尖的专业医者。
护士试图剪开顾砚辞身上被冷汗浸透的礼服，却被他无意识地、用尽最后力气挥手挡开。即便在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他残存的骄傲仍在抗拒着这种彻底的暴露。
“顾砚辞！听话！”苏晚晚俯身，双手固定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想死吗？！”
她的呵斥如同一盆冰水，短暂地浇醒了他一丝神智。他涣散的目光对上她焦灼却坚定的眼眸，那挣扎的力道，一点点松懈了下去。
衣物被迅速清除，暴露出的身体皮肤因为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又在寒战中布满鸡皮疙瘩。医护人员在他的胸腹贴上了监护电极，冰凉的触感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静脉留置针顺利建立，强效的、覆盖最广谱病原体的抗生素随着冰冷的液体，快速滴入他濒临崩溃的血管。退烧药物也被同时推注。
然而，感染引发的全身炎症反应来势太过凶猛。药物的起效需要时间，而细菌及其毒素在他体内肆虐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顾砚辞的意识，彻底滑向了深渊。
他开始陷入谵妄。
“滚……都滚开……”他嘶哑地低吼，手臂无意识地挥舞，试图驱赶那些在他看来“围攻”他的白衣人影。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破碎的、充满痛苦和愧疚的呓语，不知指向哪一段不堪的过往。
“爸……别走……”极度的脆弱与依赖，在神志不清时暴露无遗。
“……晚晚……”混乱中，这个名字被他反复地、无意识地咀嚼着，时而带着挣扎的痛苦，时而又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呢喃，“……别……别离开……”
苏晚晚正在调整输液速度，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她强行压下，继续手上的工作，只是指尖微微泛白。
“血压还在降！加快补液速度！”
“血氧掉到90%了！准备面罩给氧！”
“物理降温！酒精擦浴全身，重点腋下、腹股沟！”
指令一条条发出，抢救在争分夺秒地进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药物气味，以及生命濒危时特有的、令人心悸的紧张。
苏晚晚亲自上手，用浸透了医用酒精的纱布，一遍遍擦拭顾砚辞滚烫的皮肤。酒精蒸发带走热量，带来短暂的凉爽，却无法驱散那盘踞在他体内、疯狂燃烧的烈焰。
他时而蜷缩成一团，如同回到母体的婴儿，时而又因为肌肉的僵硬和疼痛而猛地绷直身体。汗水、酒精混合在一起，浸湿了身下的床单。那具曾经在商场上令对手胆寒、充满力量与掌控感的躯体，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与脆弱。
苏晚晚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她监测着他的每一项生命体征，调整着用药方案，应对着他因谵妄而出现的躁动。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一台最精密的医疗仪器，只有在那双清澈的眼底最深处，才能窥见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汹涌的情感波澜。
时间在惊心动魄的抢救中缓慢流逝。窗外的空，从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灰白。
终于，在光将亮未亮之时，最强效的抗生素开始显现作用。顾砚辞的体温艰难地、缓缓地开始回落，从骇饶40度以上，降到了39度左右。虽然依旧高烧，但不再是那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他的血压和血氧饱和度也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脱离了最危险的急速恶化期。
剧烈的寒战停止了，他不再胡言乱语，陷入了一种极度疲惫、却又相对安稳的昏睡之郑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显示着这场战役远未结束。
医疗团队的负责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苏晚晚低声道：“苏姐，最危险的关口……暂时算是过去了。但感染非常严重，后续的治疗和观察至关重要，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苏晚晚点零头，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她看着床上那个在沉睡中依旧难掩痛苦的男人，看着他苍白脆弱的侧脸，心中百味杂陈。
这一次，她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但下一次呢？
他那副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还能承受多少次这样的透支与摧残？
烈焰暂熄，余烬犹存。
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是否会趁他病，要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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