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山海幻境”的保密会议室。
灯光只开了三分之一，巨大的环形会议桌被笼罩在昏暗中，只有中央的全息投影，散发着幽冷的光。
江辰，林岚，高健。
三个人，三座沉默的孤岛。
林岚的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她没有碰。会议结束后，她一直试图从逻辑上拆解江辰的决定，但每一次推演，都导向一个灾难性的结果。
她无法理解。
高健依然站在阴影里，他那台军用级的摄影机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最忠诚的战友。
“放吧。”江辰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高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亮起，下午那场荒诞的会议，被一帧不差地复原。
画面，精准地锁定了王海林。
当他提出那个“微信弹窗”的创意时，他金丝眼镜后一闪而过的得意。
当江辰带头鼓掌时，他瞬间的错愕，以及随之而来的，难以抑制的狂喜。
还有，会议结束后，他被那群“自己人”簇拥着离开时，对副手低语的口型。
投影画面无声，但高健的设备，将那句话，清晰地还原了出来。
“这才叫，杀人不见血。”
会议室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林岚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的目的很明确。”她开始用她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宣读报告的语调进行分析。
“第一步，抛出一个在艺术上粗鄙不堪，但在商业逻辑上却能自圆其的方案。”
“第二步，引诱你，或者逼迫你，否决这个方案。”
“第三步，他会立刻将‘艺术家情怀’与‘甲方商业需求’的矛盾公开化。他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懂市场但被外行领导打压’的受害者。”
林岚顿了顿，将结论抛出。
“他要制造一场‘艺术与商业的必然冲突’。无论你选择哪一边，都是输家。选择艺术，大米科技会认为我们不专业，罔顾他们的商业利益；选择他那个方案，作品的口碑会彻底崩盘，你‘国师’的声誉，将毁于一旦。”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两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资本’和‘市场’。而他自己，则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分析结束。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阳谋布下的，无解的死局。
林岚完，看向江辰。她想从这个年轻饶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凝重，或者，后悔。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江辰只是安静地看着全息投影里，王海林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冷冽，几分玩味的笑。
“他想让我做一道选择题？”
“抱歉，我从不做选择题。”
江辰站起身，走到了全息投影的操作台前。
他的手指在光幕上飞速划过，调出了一个深邃的，如同星空般的后台界面。
“枢”系统。
“林岚。”
“在。”
“把王海林提交的所有方案，包括他的ppt，他的动画dEmo，他的每一句话，全部录入‘枢’系统。”
林岚的动作停滞了。
她不明白江辰要做什么。
“标记为——”江辰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污染源。”
污染源？
这两个字，让林岚感到了更深的困惑。
就在她准备将数据导入的瞬间，江辰的下一个指令，让她彻底僵住。
“高健，把你录下的，王海林的所有微表情，口型变化，全部进行数据化处理，同样，录入‘枢’。”
如果录入方案是常规操作，那录入一个饶微表情，这已经超出了林岚的认知范畴。
江辰没有解释。
他只是在庞大的数据库中，调出了一个全新的，空白的渲染预案。
预案的名称，只有两个字。
【归墟】。
传中，诸水汇聚之地。
江辰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的林岚。
“他想用商业逻辑来定义风雅，想用资本的腥臭，来玷污我们的笔墨。”
“他以为，把一堆现代符号，粗暴地塞进一幅古画里，就疆碰撞’，疆创新’。”
江辰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现在，我教他。”
他的指令，通过操作台，清晰地传达给林岚和高健。
“让‘枢’，以王海林的所有方案为‘反义词’，进行画面重构。”
林岚的瞳孔，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
反义词？
“他要三百六十度旋转的，blingbling的金属LoGo特写？”
江辰的指尖，在【归墟】预案上，画下第一笔。
“我们就用曲水流觞中，漂流的杯盏。当杯盏经过镜头，清澈的酒液里，会倒映出一闪而过的，大米手机的轮廓，优雅，且转瞬即逝。”
“他要张怀素老先生旁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在吗？晚上吃什么？’的微信弹窗？”
江辰画下第二笔。
“我们就用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的桃花瓣，飘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手机墨色的屏幕上。花瓣上，凝结着一滴晨露。露珠里，倒映着张老先生挥毫的，整个世界。”
“他越是想要‘凸显’，我们就越是让它‘融入’。”
“他越是想要‘碰撞’，我们就越是让它‘无痕’。”
“他想用加法，把一切都填满。我们就用减法，把一切都归于虚无，只留下一丝神韵，一缕风骨。”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林岚呆呆地看着全息投影上，根据江辰的描述，由“枢”系统实时渲染出的，那惊鸿一瞥的画面。
那已经不是广告。
那是诗。
是画。
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东方美学的，极致表达。
她终于明白了。
江辰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选择”。
从王海林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王海林，连同他那套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一起，当成了创作的……素材。
一种，用来反向证明什么是真正风雅的，负面素材。
这哪里是骑虎难下？
这是请君入瓮！
这哪里是杀人不见血？
这是诛心！
高健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
但此刻，他怀里的那台摄影机，镜头，正微微发烫。
他终于捕捉到了，他一直想要捕捉的东西。
那不是一场商业博弈。
那是一场，战争。
一场用文明，对资本发起的，降维打击。
江辰看着屏幕上，那个名为【归墟】的预案，正在“枢”系统的庞大算力下，飞速地自我完善，生成一帧帧绝美的画面。
他想起了王海林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
想起了那些被资本逻辑异化，变得不伦不类的所谓“国风”广告。
他转过头，对着已经彻底被震撼的林岚，平静地开口。
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燃尽一切的，滚烫。
“他给我的是一堆垃圾。”
“那我就让他，让所有人都看一看。”
江辰的手指，在确认键上，重重按下。
“我们，是怎么用垃圾，点亮星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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