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柔带着满心的感悟和依旧在她肩头轻鸣的画眉鸟悄然离去，屋内还残留着几分自然祥和的气息。楚雨薇刚把苏雅那边滑落的薄毯重新掖好，就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沈墨眉头紧锁，手里紧握着一副油光温润的古老龟甲和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匆匆走了进来。他额上带着细汗，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焦虑，连向云疏行礼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祖宗，”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迫不及待地将龟甲和铜钱心地放在茶几空处，“家族里一位很重要的外务管事前日去南边处理一桩生意，原本约定昨日就该有消息传回，可至今音讯全无。我接连起了三卦，卦象却一次比一次晦涩，吉凶难辨，如同雾里看花。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途中遇到了麻烦，还是……”
他求助般地看向云疏，沈家子弟遇到卜算难题时那种固有的依赖和焦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楚雨薇和楚明也关切地望了过来，他们知道沈家的卜算之术神异，但也知其反噬之力，见沈墨如此模样，不免有些担心。
云疏正拆开一包新到的薯片，闻言，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套显然传承久远的卜算工具，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反而“咔嚓”咬了一口薯片，嚼得脆响。
“算不出来就别算了，”他含糊不清地，随手指了指窗外蔚蓝空中，那几团正被风缓缓推动、变幻着形状的白云，“你看那上的云，聚散离合，可有定数？机就在那里明明白白地演着，何必非得盯着手里这几枚铜钱和几块老骨头较劲？”
沈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目光却更加茫然了。云？云彩和机有什么关系？沈家世代卜算，依靠的就是这些传承法器与秘传卦象，从未有人过可以抛开这些直接去看什么“机”。
“老祖宗……晚辈愚钝，”沈墨收回目光，脸上困惑更深，“没有卦象指引，如何能知吉凶，明进退？”
云疏似乎嫌他不开窍，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薯片袋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坐直了些，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墨：“那就忘掉你的卦象。现在，只问你的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沈墨心神深处。
“——你觉得，这件事，现在该如何？”
“问……问心？”沈墨彻底愣住了。卜算依赖工具和传承卦辞，从未有过“问心”之。心绪纷杂，如何能作准？
“对，就问你现在第一个念头，最直接的感觉。”云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平淡，“别想卦象，别分析利弊，就凭你的感觉，你觉得现在该做什么？”
沈墨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还想去看那几枚铜钱，但在云疏那看似慵懒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他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卦象纹路和家族长辈的训诫。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只专注于“那位管事失联”这件事本身。渐渐地，一个毫无来由、甚至有些违背常理的念头清晰地冒了出来——不是加派人手去寻找，也不是动用关系打听，而是应该立刻联系与那位管事最后接触的、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本地向导。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沈墨自己都觉得荒谬。一个向导，能起什么作用？
他睁开眼，有些犹豫地看向云疏。
云疏已经重新拿起了薯片，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有答案了？那就按你觉得的去做。”
他的态度太过随意，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沈墨看着云疏，又看看窗外悠然变幻的云朵，一咬牙，终究是选择相信这位深不可测的老祖宗，也相信了自己那瞬间的直觉。他立刻走到一旁，拿出手机，避开其他人，低声下达了指令，动用了沈家在南边的暗线，全力寻找那个向导。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沈墨坐立不安，楚雨薇给他倒了杯水，他也只是无意识地握着。云疏则早已沉浸在新的游戏关卡中，偶尔发出“啧”的一声，似乎遇到零麻烦。
约莫半个时后，沈墨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接起，听着那边的汇报，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的震惊！
原来，那位管事确实遇到了麻烦，卷入了一场当地势力的短暂冲突中被暂时软禁，并非什么生死大劫，但通信被切断。而沈墨凭直觉找到的那个“无关紧要”的向导，恰恰与冲突一方的头目有姻亲关系！通过这条意想不到的线人，沈家没费一兵一卒，只花了些钱财打点，就轻松地将人接了出来，事情圆满解决，甚至因此还和那个地方势力搭上了线，可谓因祸得福。
这无疑是最优解！若是按他最初焦虑时想的加派人手硬闯，或者动用官方关系施压，很可能将事闹大，甚至结下仇怨。
挂断电话，沈墨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话。他回想起自己起的那几次晦涩卦象，现在才恍然，那并非显示凶险，而是预示着事情的发展存在多种变数，结局取决于处理的方式！而他摒弃了卦象的干扰，直接问心所得的第一感觉，竟精准地抓住了那个最关键、最有效的变数！
楚雨薇和楚明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看沈墨的表情，也知道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而且似乎与老祖宗的指点有关，都露出了笑容。
沈墨缓缓走到云疏面前，这一次，他的恭敬发自肺腑，带着一种颠覆认知后的震撼与感激：“老祖宗……我，我好像明白了……卜算，或许不只是解读工具，更是……审视内心，洞察契机？”
云疏刚好通关，满意地放下手机，拿起旁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才懒懒地应道：“工具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你自己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几块骨头？”他挥挥手，“行了，问题解决了就别杵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
沈墨深深一躬，不再多言。他收起那副视若珍宝的龟甲和铜钱时，动作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心翼翼，仿佛带着无形的枷锁。他的眼神变得清亮了许多，一种名为“自信”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他决定，回去之后，要开始尝试着，在某些不那么紧要的事情上，先摆脱对这些法器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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